第295章

  “好,好,好!好一个管不了!”江研怒火攻心,以他的身份和修为,白家没了后,他在天清门是说不上话的,他一怒之下,拂袖道:“你不管,我自己管!”
  但六日过去,江研连白衡的尸体是哪一日失踪的都不知道。
  他线索全无,绕着偏殿行走一圈,崩溃的坐在殿后的长阶上。雪停了一会儿,空中一轮橙黄的月亮。雪地里满是乱糟糟的脚印。
  江研双手撑头,低声问自己:“为什么!”他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一道身影出现在江研的余光中。他的心脏狂跳。
  抬起头时,白衡已经走下阶梯,他的脚印盖在那些被踩得变黑的雪上。
  江研结结巴巴地有些说不出话来:“你、你——”
  白衡两声低笑:“你不用找我了,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江研赶紧去追。
  “从哪来回哪去。”
  白衡说:“不要跟着我,我听见了,我原谅你。”
  江研停住脚步,他打了个激灵,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没有哭,也没有笑。
  沈晏清向着销魂灯许愿后,那盏黯淡的灯忽然迸发出强烈的光,火光从他盖在灯上的双手开始,缓慢地、渐渐地将他完全地吞没。
  王月卿想救,却来不及。
  火焰燃烧着沈晏清的肌肤,也只燃烧着他。
  先烧掉他如黑绸般柔顺靓丽的头发,再毁灭他引以为傲的美貌,焚烧他这百年来不懈修行的苦功。
  时间似乎是瞬息那么的短暂,又好像有永远那么漫长。他的肉|体毁灭再重生。
  无尽的痛苦中,沈晏清始终不曾松开手,直到他被这场大火重伤,昏迷不醒地倒在地上。以命换命的道理他懂。
  销魂灯在地上滚了一滚,重新变回原来的样子,灯芯比以往更亮。
  王月卿忙扑上去:“快找人来看看啊!”
  她回头,见到碧霄异常冷漠的脸:“这就是你的计划对不对,你算好了,你都算好了!你这个前所未有、开天辟地,最最冷酷冷血的坏女人!我要带他走!”
  碧霄微笑着先说:“冤枉。”接着,她说,“随便你怎样想我。不过你不能带走他,否则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谁管你的目的是什么?”王月卿撑起重伤的沈晏清,她知道自己已成强弩之末,但她做不到不试一试就跪地求饶。
  方岚犹豫片刻,弹剑出鞘:“回天宫吧,你逃不过的。”
  王月卿惯用的武器是双手使的软剑,此时带了个拖累,行走已是勉强,没几下就节节败退,寸步难移。
  不等碧霄发号施令,方岚的剑架在王月卿的脖间,几个婢从从王月卿的手上扶下沈晏清。王月卿朝着碧霄怒目圆瞪。
  碧霄觉得好笑:“你以为现在的局面是我造成的吗,不,就算我不在这儿,也会有新的红霄、玄霄替我站在这里。”
  “亏得天心择一落到你的手上,你竟然还看不透?命运为什么无法反抗,因为它无法改变。这是一个永远螺旋上升的圆圈,时间是它的尺度,但它不断地重复,将我们兜在这个可怕的圈里。”
  “我原以为你该是最能体会这点的人。可你总是做最坏的选择题。”
  王月卿冷笑:“错了就改,有什么不能改变的,今天我确实不如你,你用不着在这里说风凉话。”
  “是不是风凉话,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碧霄说,“好了,我们回琴川去。”
  后院停着几辆马车,他们将沈晏清放在车上,趁着夜色启程。
  碧霄和沈晏清待在一处车厢内,碧霄握着这柄曾叫无数人疯狂,使无数人毁灭的销魂灯,万年的历史没有使它改变分毫。
  她轻声叹气:“销魂、销魂……极乐和极悲啊。”
  行路到中途,连山都还没下。
  被山雪覆盖得雪白的道路,一排渐渐延伸的脚印。
  一位不速之客缓缓地抽出了他的剑,他可以原谅江研,但他无法原谅沈晏清。他要做他那天给沈晏清做出的承诺——此次不死,有朝一日,你会落到我的手上。
  在刀剑争鸣声中,碧霄似早有预料,马车不停,与白衡缠剑而斗。
  ·
  在颠倒的天地和倾翻的马车里,沈晏清兀自昏睡着,他做了一个梦。
  又一年梨花盛开的春天。
  沈晏清趴在桌上睡着了,当他睁开眼睛,李煦站在他三步之外,和曾经无数次的一样,那双眼睛正在静静地看着他。
  一息,两息,三息。
  数到三,李煦移开眼。
  沈晏清却正好与之相反,他一瞬不瞬的凝望着,喃喃自语道:“我从前怎么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李煦问。
  沈晏清说:“我不知道你爱我。”
  李煦霍然起身,又惊又怒地看向沈晏清,他结巴了:“你说、你说什么,我怎么、我怎么爱你了——”
  沈晏清轻轻地笑着:“原来你也不知道。”
  眼泪一瞬蓄满他的眼眶,他哭起来:“你也不知道,我爱你。我爱你。”
  ·
  梦境外,沈晏清躺在客栈的床上,眉头紧蹙,苍白的脸上病容憔悴得使人心碎。
  白衡握住他的手,忽然,他听见沈晏清似乎在说什么话,将耳朵凑过去。
  他听见沈晏清痛苦地低吟:“我爱你,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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