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她从没有做过这样大胆的事,她是害怕的,因为她不能失败。
但姜皖没有想到的是,她走进房间里,看见的是一具已经冰冷的尸体。
她的阿姐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以一副安静地姿态坐在床上,一直等到自己痛死或者流血而死。
姜皖的血液和尸体一样冰冷,无论过去多久她依然会回想起那个夜晚。
姜皖想得很明白。
她的阿姐并不是突然自尽。
阿母有两个聪明的孩子,阿姐她了解这里的规则,而她强悍的意志让这一切都没能压倒她,只是她不能忍受自己曾经爱的人也变成恶鬼,所以她宁愿死去。
姜皖默默把阿姐背在了肩膀上,她就这样跑出了那间困住阿姐的房子。
她在这一天,体会到了蚀骨的痛苦,她拼命地跑啊,像她计划中的,一边控制路上巡视的鬼魂,一边奔向她的自由。
但是她依然失败了,她异常的行为很快被发现,那些两脚鬼飞快地朝她逼近。
姜皖只能跑上最凶险的连阴山,那是两脚鬼都不敢靠近的地方。
她爬上山,呼吸到不一样的空气,在这陌生的环境里尖叫,大声哭泣。
她撕裂的哭声传向了整座大山,她悲伤让山也哭了起来,冷风在她耳畔呼啸。
姜皖身上的尸体越来越轻,变成只有她一个人在放肆奔跑。
她回过头,才停下脚步。
原来,她已经死了。
她从这座大山上滚了下去,摔得奄奄一息,只有她的灵魂还铭记着——她要逃。
她是个失败的人。
姜皖不甘心地大哭,她不能就这样死去,不能让她的同胞生活在那个没有声音的世界里。
后来她听见了风声,她的面前多了一个黑影。
她的阿姐就站在她的尸体旁,正轻轻抚摸着她身体上的伤痛。
姜皖终于明白为什么连阴山的鬼没有攻击过她。
因为她的阿姐已经变成了鬼,一直悄悄地攀在她的肩膀上,保护着她。
阿姐的脸在她眼前消失,姜皖感觉到了疼痛,她从自己的身体醒来,像重生一次。
阿姐爱她,所以死去,也要献祭出自己的肉身和灵魂,填补她残缺的身体,甘愿成为被她操控的鬼。
阿姐长在她的身体里,她们永远在一起了。
姜皖笑了起来,她托着刚刚拼合的身体,往她的世界走去。
她叫姜皖,这被恶鬼厌恶的名字,正是她的骄傲。
她在外面奔波了两年,也足足等待了两年。
而连阴山注定会埋葬她的骨她的魂。
她很兴奋,所以一直微笑着,在陈鹤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她就站起来,把他拉到了房子的角落里,那是她和阿母待过的地方。
外面很冷,所有人都关上门躲进了屋子里,陈鹤年和姜皖挤在那些女人的身边,姜皖在墙壁的边缝下,真的挖出了一块石头,她阿母用过的,现在依然还保留着。
姜皖示意要给他写个东西。
她打赌,陈鹤年一定不知道她写的是什么字。
姜皖先画了两笔,是一个圆,像个小人,再之后,她就开始犹豫,她不知道该如何落笔,明明是她记忆力差不多的轮廓,可却写不出她心目中的样子。
陈鹤年等了许久,就看见她在摇头,擦擦写写,她自己的手掌脏了,地也脏了,都没能做出她满意的答卷。
奇怪的是,屋子里的女人把他们围了起来,陈鹤年看不出她们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一双双瞪大的黑眼睛。
陈鹤年拍了姜皖的肩膀,她停在,一回头,一个女人突然动了,她抢走了姜皖手上的石头,也在地上画了起来。
陈鹤年看见这个女人也在地上画了一幅画,和姜皖画得还有些像。
陈鹤年没看懂,但他觉得姜皖是看懂了,因为她已经愣住了。
或者,女人用石头弄出来的并不只是一幅画,那些横条挤在一起,是想表达什么,一画完,她又举起手,指着一个方向。
这些女人都是出奇的整齐,她们一边看着他们,一边指着。
陈鹤年不理解,只好去问姜皖:她们这是什么意思?
姜皖并没有立即回复他,她的每一口呼吸都变慢了,她的眼睛瞪得和她们一样大,她知道女人们指的方向意味着什么,那是她当年走出去的那扇门,是自由。
她们在说话。姜皖手指颤抖地回复。
这就是她们的声音。
姜皖的身体都跟着颤栗,身为姜氏女子,她们的血液在共鸣。
她们在说,快逃,快逃出去。
因为披上黑纱就逃不掉了。
姜皖忍不住想要哭泣,即使她们的脸冰冷得像石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她就是能读懂她们的心。
看啊,原来不只有她一个人在挣扎。
她并不是唯一清醒的人。
恶鬼剥夺了她们的语言,她们就创造语言,再高大的围墙也挡不住她们的声音。
她们不是冰冷的躯壳,黑纱下她们的灵魂依然在跳动。
但姜皖不会再逃了。
姜皖站了起来,她用嘴巴无声地说着:
我要给你们自由。
第68章 拔剑 战场上的号角声吹响了
为什么突然会这样?
这不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陈鹤年看见姜皖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意义深远的笑, 然后他就被拉着往前跑,这最里面的院子居然有一条很深的走廊,像是被吞进长虫的肚子里, 没有丁点火光,他眼尖地看见了两排黑洞,那是特意设置的房间,门是打开的,里面只有一张光溜溜的床,像鬼差在迎接。
他们就这样跑到了长廊尽头,哒哒的,脚步声很大。
女人被他们奔跑的声音吸引,正小心地挪动着, 跟在他们身后。
姜皖奔跑的频率却越来越快,她深吸了一口气,直冲着那扇门去,陈鹤年猜到她想要做什么,所以当姜皖松手时,两个人同时用胳膊挡着脑袋,跳起来,将自己的身体重量都压过去,一齐撞上那道门。
这冲击力撞断了门栓, 木门都差点被他们压碎,哐当一声, 他们垫着门板趴倒在地上。
那扇门并不牢固,甚至都没有挂上铁锁,它甚至有些老旧,木头并不结实, 底下还有厚厚的一层灰。
陈鹤年摔在地上,姜皖比他还要快爬起来,她一起身,则竖起手指念出一咒:
“鬼怪魂灵,随我而行!束——!”她的呼吸成了绵长的丝线,眼睛变得和那些鬼魂一样黑,咒法发出,无形的黑线也缠上了鬼魂。
鬼魂并没有挣扎,它们只是发出了一声哀叹般的嚎叫,在控鬼术的操持下,从墙上飘下来,听令地跟在姜皖身后。
“我们现在就上山,我不会再等了!”姜皖的手捏成拳头,她大声喊了起来,在雨下酣畅淋漓地说着,“我要闹起来!让那些恶鬼听到我的声音!他们拦不住的!他们再也拦不住了!他们只会被吓倒!”
陈鹤年沉默。
他看见了,那扇门背后聚集的女人像块黑色的石头,她们跪趴在门的边缘,没有任何一个人往外面的世界踏出一步,她们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放在门栏的边缘,好像这是一块烧红的碳,轻轻触碰也会被烫伤,外面是她们没有见过的,未知就是危险的,当姜皖朝着那荒野般的地田呐喊时,她的声音甚至让她们觉得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