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姜王问:“宫人议论太子,该何为?”
姜鹤年答:“轻者克扣月俸,重者仗责五十,逐出宫门。”
姜王手一抬:“传孤旨,按太子所言惩处。”他走到了姜鹤年眼前,这样的距离不像君臣,更像父子,姜王道:“我儿,你已十六,那孽障也已长大,你身边该养一些近卫,你母族为你训练了一批,想要献于你,你可想要?”
“父王替我回绝便是。”姜鹤年冷淡地说。
“何故?”
“最忠心的狗只有自己的鞭子才能驯出来。”姜鹤年道,“父王不是最希望,我可以借母族之力却不可偏信,需自己培养出亲信?”
姜王满意地笑了,“你自己去辛奴库挑选吧,刚卖进来的宫人才最适合,你既然不愿习武,就得有替你挡刀子的奴才。”
“儿臣明白。”姜鹤年点头,说完,他走出了大殿,随行的宫人问道:“殿下,要奴先去辛奴库打点么?”
“不必。”姜鹤年拒绝了,他没有摆太子的移驾,只叫宫内总管随同在身边,那是个老太监了,最擅长看主子的脸色,不用姜鹤年开口,就带着他静悄悄地就踏进了辛奴库的大门。
这里管事的不知道太子驾临,姜鹤年瞧见人影的时候他正在教训手里的奴才。
那些都是年小的,刚从外面被卖进宫的,有些脾气,身形也不瘦弱,看着结实能耐苦。
“在这里,你们就是奴才,奴才的命不值钱,知道么?”管事的大声嚷嚷,手里还握着鞭子,他的脚踩在一个人的背上,轮着胳膊,大力地用脚踹着。
十几个人聚在一起,在地上趴着,默不作声,只有那被踩着背的,咬着牙齿,发出了一些气音。
“这是在做什么?”姜鹤年进门便开口说了一句。
辛奴库都是惩罚下人的地方,没有哪个主子会跑到这腌臜地,管事的一回头,瞧见两人,单看华贵的衣着就不敢轻举妄动,他正判断来人身份,总管就呵斥一声:“这是东宫的主子,还不跪下!”
管事的瞧见姜鹤年佩戴的长命锁就猜到了一些,他只是不敢相信太子会莅临此地,总管一吼,他也管不了别的了,立即跪下磕头:“奴见过殿下,殿下万安。”
管事的不胜惶恐,鞭子弃了,躬下的身体还在发着抖,只需姜鹤年一句话,他脑袋一个时辰后就挂在玄武门了。
姜鹤年朝那批奴才走近一步,总管紧张地护在身旁,见他朝一人指去,“就这个吧。”
他指的是那个挨了踹,还一脸伤的少年。
“带去东宫。”姜鹤年下令。
这辛奴库的人没反应过来,总管先呵道:“还不谢恩!”
那少年此时眼睛通红,额头上是蹦起来的青筋,他咬咬牙,才把头低下去:“奴,谢殿下恩赐。”
姜鹤年挑好了人,转身便走了,他不想在这里多待,这里比皇宫别处多了不少飘荡的影子和恶心的气味儿。
“还不跟上来!”总管催促一声。
少年这才动一动,他手仍攥紧着拳头,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出辛奴库的大门,但在哪个宫里不都是做奴才?他心中有气,眼神凶狠得像把刀子,见谁都要剜上几刀。
他一直躬着背,不抬头看谁,就这样走了一段路,姜鹤年却突然站止,回头看向少年。
少年不懂这玉面俊俏,穿得矜贵的主子要做什么,他眼睛就一直低沉沉地盯着。
“伤人不得,先伤己。”姜鹤年开了口,他朝少年浅浅扫视一眼。
“弃了罢。”他淡淡说道。
姜鹤年话一点,少年就愣住了,他此时也能感受掌心的刺痛,绷紧的手指一松,手里的一块瓷片掉在了地上,连带他的几滴血。
姜鹤年见他松了手,就扭头继续朝前走着。
少年被总管狠狠拍了脑袋还有些木讷的,半走半挪的跟在姜鹤年的身后。
姜鹤年看见他的第一眼知道这个人想要做什么,他的眼神像父王秋猎时一箭射死的野狼,狼在死前就用这种眼神盯着它的猎物,要是再来晚一些,他大概会直接剜穿那管事的脖子。
那将会是两具尸体,也许更多。
姜鹤年不喜欢看见死人。
第72章 姜鹤年(二) 他不是画卷中的神仙,不……
“能进东宫, 可是你八辈子都找不来的福气,你可得好生伺候着殿下,晓得么?”总管捻着手指对着少年眉心, 说起话就是往他骨头上戳。
总管要回姜王那复命,离开东宫前把他交给了东宫的内侍,这三两句训话自然是不能叫他服帖的,少年搅着眉头,肿起来的颧骨,和他长刺的气势一样高。
“整衣敛容,得体时,再来面见孤。”
那东宫的主子抛下这一句话,便从他眼前消失了。
那主子说完时, 他低头看了自己破洞的靴子,哼了声,王室要吃荔枝,就得跑坏马,累死人,而他的衣服能遮得住身体就算好,在他眼里自然没有不得体的时候。
这天下是姜家人的,老子传给儿子,儿子传给孙子, 那人生来是东宫的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他是奴籍,是这世道里最低贱的物件,一条命都比不过那太子一根头发丝。
少年咬着唇,他到哪儿不都得做奴才?
外殿的婢子把他领进了一间屋子里, 等了会儿,抬来了浴桶,水,还有一身干净的衣服,他先洗了把手,才敢摸了一把新衣裳,那可不是他身上麻衣烂布能比的,也不是任何一个宫人能穿的。
少年皱着眉头问:“这是给我的?”
“是。”
“为什么给我这些?”他不懂,不懂太子的用意。
“主子的恩赐,你谢恩便是。”婢子回道,她出去关上了门,“你收拾好,我领你去面见主子。”
他脱掉了身上的和泥巴搅在一起的麻衣烂布,将身上洗净了,洗了把脸,嘴唇上的伤口漂白了,脸上只有红肿的痕迹,扎好头发换上衣服,新鞋子有些不适宜,他抖了抖腿,把身上的落魄也给抖掉了。
他再见到太子的时候,是在申时三刻,头顶的太阳像只黄蜂,嗡嗡地在他身边转了一圈,额头就被蛰出了汗儿。
“主子。”领他来的婢子行了礼就安静地退去一旁,他跪下,早就习惯这奴才样,向太子请安:
“殿下贵安。”
他更在意的是身上的衣服,难怪奴才不会穿这般好料子,跪在地上就糟蹋脏了,他不知道太子要将他怎样,他心底是不想死的。
太子坐在石椅上,手里捏了本木卷,旁边同坐着一位少年,他晓得,这东宫只有两个贵人,那是姜王的女儿,昭平公主。
他的目光不能停留在贵人身上,跪拜着,头也沉了下去。
“阿兄。”他听见了公主的声音。
姜皖看向他,问道:“这就是你从辛奴库里挑出来的人?他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入阿兄的眼?”
姜鹤年只在少年进来时瞧过一眼,他低着头,不作答,只说:“小皖现在瞧见了,觉得如何?”
“骨头看着挺宽,但是瘦了点。”姜皖道:“光看可没用,要试试才知道。”
“那便试。”姜鹤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