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柏合野撩起眼皮看了眼,把破烂的地方挽了挽,又整理了一下腹部的绷带,才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你说说你,不是说就过来看看,怎么又出事了……”利维快步走来为他疗伤,在他小臂上撑了一个支架。
  前一次的苏娜液也算是彻底不能用了。利维疑心自己当真是天生劳碌命,见这货左一个窟窿右一个窟窿,还要硬撑爬起来散德行,简直心境苍凉如丧考妣,恨不得将他直接丢下算了!
  过了一阵,直到柏合野因为麻药的作用微微犯困,才看见某个跑出去打水的少年姗姗来迟。
  他捏了下眉心,刚想说什么,忽然,身上的通讯器却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不远处的营地里似乎发生了骚乱!
  有人跑进来,温祈一眼认出,这是之前看守隔离车的猎人之一。
  只见他用只有几人能听见的声音禀报道:“报告少将,隔离车出现状况,某种植物型异种不知何时入侵内部,里面的尸体异化了!”
  温祈按在水杯上的指尖一滞。
  第9章 异化
  伤员里有人不安起来:“出什么事了?”
  “这动静,好像是火箭炮预热!”
  “他妈的又来?陷落地外什么时候出现过这么多异种?还有完没完了!”
  柏合野抬手虚空往下一压,瞬息止住了营地里的躁动,他还没包扎好的半条胳膊吊在胸前,冷冷道:“废物点心,怎么不等异种潜入营地主帐再发现,那样倒能跳过应对时间,直接内应外合了。”
  猎人不敢说话,柏合野不再搭理他,随手套了件衣服就往外走:“滚去带路。”
  温祈只犹豫了半秒钟,就马不停蹄跟了上去。
  他看到柏合野的视线似乎在他身上落了一下,出乎意料的,没有阻止。
  温祈:“少将,您的水。”
  “不喝了,你往后站。”柏合野犀利的目光向前,眉心皱的死紧。
  隔离车的方向已经浓烟滚滚,负责操纵火箭炮的人连滚带爬地填充着弹药,然而已经打出数发,却依然不见成效。
  因为袭击隔离车的异种根本不怕火。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苔藓密不透风地包裹着车厢,并在转眼间扩张到了难以想象的高度,层层隆起,如同潮水一般吞噬了带有强烈冲击的火箭炮。
  这是温祈之前借来进入隔离车的青苔。
  它的扩张性极强,见风就长。温祈他们赶到的时候,有个猎人已经被含进了苔藓里。无数指甲盖大小的花蕊从其中挣扎着鼓动起来,正疯狂吸吮着猎人的血肉。
  转眼间,那名猎人就成了一具干尸。
  这样具有强污染性,强攻击性的的异种猎人闻所未闻,利维差点把下巴砸地上:“这,这什么玩意儿?”
  隔离车内部传来诡异的“咚、咚”声,像有人在敲厚重的铁门,温祈身后的猎人颤着声音道:“里面的尸体已经……”
  他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被温祈听的一清二楚。温祈攥了下手心,不由自主往前一步。
  他想去找老者。
  火箭炮依然在不间断攻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火药爆裂声,另一种隐藏在这巨大声响下的动静,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静谧铺开。
  温祈脚下踩到了滑过来的青苔,鞋底悄悄和青苔相融在一起。柏合野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目光一凝,按下通讯器吼道:“撤退!都撤退!”
  猎人对他的命令从不质疑,当即撤了回来。然而有个人动作慢了一步,他半只脚还未踏出火箭炮台,突然整个人向前一扑!
  温祈就在他旁边,伸手想要拉住他,他却倏地一抖,继而厉声惨叫起来。
  微小的昆虫类异种以成倍的数量涌上他的小腿,啃噬的声音从火箭炮台上传出。
  这些小虫子的速度快到近乎恐怖,转眼被军靴收束的裤腿迅速瘪下去,露出白骨的形状。
  温祈忽然被一股巨力推了一把,脚下和青苔黏连的部分骤然被分开。他抬起头,只见那个先前聊八卦又和温祈搭话的猎人对他说:“快跑,快……”
  他话没说完,喉咙咔嚓一声,虫子咬断了他的声带。
  眼镜突然被一只手拨了下来,温祈心脏重重一跳,视野骤然模糊,余光里看见那只修长手指上冰冷的铁护套。
  柏合野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全体以最快速度乘装甲车撤离。三分钟内搬好物资,过时不上车的,做好葬身虫腹的准备!”
  温祈双脚离开地面,柏合野带着他跑起来,因此他视线里最后留下的是那名猎人充血的眼白,好像想让他们快点离开,又想让他们不要丢下自己。
  混乱中,有猎人问:“少将,车上还有刚运回来的兄弟们的尸体,装不下怎么办!”
  温祈感觉抓着自己后领的手紧了紧,柏合野沉声道:“尸体丢下,先管活的。”
  猎人的身形晃了晃,随即,温祈听见他劈了嗓子的声音悲愤响起:“是!”
  远处的风打着呼哨卷过,带来了浓郁的香气,像一双沾满血腥的罪恶之手拂过温祈的脸颊。
  柏合野把温祈丢到了装甲车上,一句话没来得及说,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响——是武器被虫潮灌满,受热自爆的声音。
  柏合野侧过脸,他目光凌厉,无声地骂了一句什么,转身就要往回跑。
  温祈注意到他拎自己的手是刚刚受伤过的那只,此时已经完全崩开了,纱布下缓缓渗出刺目的血色。
  他轻轻的叫:“将军……”
  柏合野回过头,用完好的那只手把眼镜还给他,脆弱的镜片在坚硬的铁护甲下竟没有被划伤一点。温祈乖乖戴上。
  “自己小心。”柏合野说。
  这辆装甲车上很快挤满了荷枪实弹的猎人,以及手无缚鸡之力的利维医生。
  温祈的头又开始疼起来。他忍着痛,扒在车窗上看枯木和黄土飞速后退,天生形状偏圆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隔离车的方向。
  利维医生很能理解他,叹了口气:“节哀吧。”
  温祈抬手摸了摸胸口,掌心硌到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老者的匕.首,那是他唯一留下的东西。
  他的心脏很沉,却又很空,像被挖了一个洞,汩汩地往外流着酸涩的感情。
  不知过了多久,装甲车才在过载的机械嗡鸣声中缓缓停下。猎人搬下三分钟抢救下来的少量物资,开始原地休息。
  温祈分到了一块黑面包和一根火腿肠。分发物资的猎人告诉他:“今天只有这个,剩下的食物只能勉强够撑到基地,估计还得饿几顿。”
  温祈理解地点点头。
  人们各司其职,温祈认为自己也得找些事做,于是他再次承担起给少将烧水的任务。
  紧急备战状态,营地里随处可见巡逻的猎人四处穿梭,这样的情况无论是进来什么还是逃走什么都不现实。
  温祈明白,在他选择回头提醒的那一刻起,自己已经彻底走不了了。
  柏合野正坐在一块半人高的石面上给自己打止痛针,不知道在想什么。月光被装甲车挡了一半,因此投射下来的光像一副半面妆,阴影笼罩了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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