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醉眠枝头 第115节

  弦汐想舔舔唇,舌尖一探出,却不防舔到另一片热烫的唇瓣,她羞恼地扭了扭身子,最后窝在玄濯怀里,无奈败下阵:“好嘛……答应你就是了。”
  第79章 番外五 假如(上) 假如长子诞生……
  后来的后来,弦汐想,或许爱本身就是一件自私的事,永远无法做到均等分。
  她怀胎五六个月时,玄濯在天宫与涂山萸成了婚。成婚前夜,玄濯还躺在她身边,说成婚过后就会回来陪她。
  他说得信誓旦旦,然而接下来近两个月,弦汐都没再见过他踪影。
  玄濯待在九重天,没有回来。
  也许是被拦住了吧,毕竟,哪有刚成婚就抛下新娘子的道理。弦汐倚在床榻一侧,抚着小腹,想完一番又想另一番:也可能是他沉湎于涂山公主的美色,舍不得离开了。
  她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但明确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感到悲伤——
  它在出生前,就没了一个美满的家庭。
  忧思过重,意料之中迎来了早产。
  历经一天一夜,侍女从大滩鲜血中抱出了她的孩子,一枚沾满血迹的、颇有些小的龙蛋。
  弦汐没能撑到看它一眼,等视野再度恢复光明时,已是玄濯坐在床沿,手边放着那枚温热的蛋。
  玄濯脸色看起来很苍白——弦汐不明白为什么,险些难产而死的又不是他——他握住她冰凉的手,问:“感觉怎样?有哪里难受吗?”
  弦汐想抽出手,奈何连动一动手指都困难,只好极力忽视那触感,将目光定在清洗干净的龙蛋上,疲惫又虚弱地问:“它什么时候能破壳?”
  注意到她的漠视,玄濯静了下,缓慢道:“短则一旬,快则三四个月。”
  “……”弦汐想回一声“哦”,可说出方才那句话已耗干了她全部力气,于是闭上眼,继续休眠。
  大抵是因为早产,这个孩子成长得有些慢。近三个月才终于出现破壳的迹象,然后又过了数天,一条小黑龙才吱吱叫着从蛋壳里爬出来。
  弦汐给它取了个名字:
  玄沐。
  沐浴在阳光下,光明正大地活着;也沐浴在海水里,干干净净地活着。
  至少不要像她这个娘亲一样。
  她很能认清处境地将这名字告诉玄濯,这个拥有孩子姓名最终决定权的人。玄濯听后,沉默了许久,说:“挺好的名字,就用这个吧。”
  不知道他理不理解她取这个名字的真正含义。
  弦汐觉得他也许能猜到,也许只是单纯认为这个名字里有他也有她,所以很不错。
  为了让玄沐有个正经的地位,而不至于被叫成情人生下的野种,弦汐答应了玄濯,与他在龙宫成婚。
  于是几天后,她正式成为了玄濯的侧妃——这个名分在这里似乎没多大意义,毕竟这里只有她一个妃子。
  成婚那夜,欢好过后,弦汐气喘着问玄濯:“玄沐以后可以去天宫吗?”她希望玄沐能在玄濯那样的环境中成长,而不是一直待在昏暗无光的海底。
  玄濯没有说话。
  弦汐从他的沉默中意识到了什么,眼神渐渐清明,换了个方式又问:“你会带玄沐去天宫吗?”
  “……不会。”玄濯说,“父王不允许他进天宫。”
  弦汐许久不言。
  她侧过身背对玄濯,极尽所能远离他。
  背后却不死心地又伸来手臂,将她圈在怀里,“我会为玄沐请来九重天上最好的老师,也会在这里种满天宫里的仙花灵草,让这里的一切都跟天宫别无二致。玄沐生活在这儿,和生活在天宫没什么两样。”
  玄濯顿了顿,又说:“你还想给玄沐什么,我都会尽量满足。”
  窗外海潮声阵阵,弦汐每日听着这声音,对之早已习以为常,此刻却无端涌上一股反胃感。
  她想,她一定是被幽禁久了,不如意的日子也过久了,才会满腹怨恨地说出前所未有的恶毒的话语:“——玄濯,你怎么不尽早去死。”
  揽在腰间的手臂倏然一紧。
  弦汐麻木的眼神凝着大红色床帐:“玄沐没了你这个父亲才是最好的。”
  “……哦,那真是太可惜了。”玄濯嗓音低冷:“我命长得很,我们一家人以后怕是要长长久久地过下去。”
  他掐住弦汐后颈,在她嘶哑的痛吟声中毫不收力地再度占有。
  -
  如果说一个人的爱能分成十份的话,那弦汐一定在玄沐身上投入了十二份进去。
  她亲眼见证玄沐从睁眼,到蹒跚学步,再到能够在海水里肆意遨游,期间她给予了玄沐几乎无微不至的关爱。
  然而初为人母的弦汐并不明白,一个家庭的爱需要平衡。
  后来她想想,或许所有的悲剧皆源于此。
  第80章 番外五 假如(中) 假如长子诞生……
  早在晓事之初,玄沐便知道,他的家庭并不幸福。
  他也知道,他的父君一点都不爱他。
  ——因为他母妃爱他。
  他是东海龙宫里诞生的第一位小皇子,正如其父,也是一条黑龙。不过五官要比他父君柔和许多,眼睛也不似父君那样璀璨的金瞳,而是一双苍翠幽深的绿眸。
  玄沐这双眼睛差不多是他父君对他全身上下最满意的地方,因为那能够直白地彰显出,他是父君和母妃结合所生的孩子。
  母妃也很喜欢他这双眼,因为这是他与她最相像之处——母妃是如此说的,但玄沐想不通原因:母妃的眼睛并不是翠绿色,是与凡人无差的,琥珀般的浅棕。
  虽普通,却也好看,毕竟那可是母妃的眼睛。
  玄沐的性情远比他父君温润,自破壳到化形以来二十五年间,哭闹气恼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母妃曾笑说,许是受她的血脉影响,他身为黑龙本该有的暴躁脾气被中和掉了一部分。
  这句话令玄沐一连高兴了好几天。
  玄沐深爱着他的母妃,却畏惧着他冷情暴虐的父君。他的父君冷漠,威严,不近人情,整座龙宫无人不惧,当然,他母妃除外。那双冰冷的金瞳望向他时,往往只有审视和打量,仿佛是在衡量一件物品的价值。
  有时甚至夹杂着不明显的厌恶。
  可尽管如此,玄沐仍是如同天底下所有单纯的孩子一样,渴盼有一个和睦美满的家庭,渴盼得到父母共同的爱。
  玄沐记得他诞生伊始,有过一段幸福的光阴。
  他还是一条半大的小龙时,父君曾带他和母妃离开过龙宫一次,去了一处广袤宽阔的荒野,在那里只有他们一家三口,还有乌麻那个脏兮兮的小东西。父君载着他们在天地间翱翔,与鸿雁齐飞,与虎狼竞速;父君还教他打猎,教他辨识花草,他们坐在草地上一起享用美食,玩了许多天族和人间常见的亲子游戏。
  整个过程中,母妃含笑的目光都没从他身上离开过,而父君也自始至终都端着慈爱的笑,目光却同样没从母妃面上离开过。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目光?
  好像包含爱,但也有些东西远超出了爱,缠绵纠葛,莫测难辨。
  玄沐搞不懂,也讲不清,可那些东西无端令他坐立不安。
  这股没来由的不安在岁月中慢慢膨胀扩大,终于被一次尖利的转折霍然扎破,显露出遮掩许久的面目。
  那天,本来一切都很平静,玄沐和父君母妃照例围坐在餐桌旁用饭,母妃时不时往他碗里夹菜,父君则说着琐碎的事。
  “……过几天,我可能得回天宫住些日子。……不久,估计也就半个月一个月左右。”
  父君说这些话时,神情隐晦地望着母妃,仿佛话里蕴藏着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懂的暗示。
  一如既往,母妃没有理会父君,只笑着给玄沐又夹了块肉:“玄沐,多吃些,下午还要跟先生学法术,别像上次那样又累晕过去。”
  玄沐一边吃下那块肉,一边偷偷瞧着父君,只见父君眸色沉了少顷,旋即很快恢复淡然。
  “天兵们休养得大差不差了,再过些年就可以出征,我已经在和父王商议,日后带兵征讨涂山。”父君放下筷子,握住母妃的手,声音轻柔,“到时候,父王应该会来见一见你们。”
  几乎是在肌肤相碰的一瞬间,母妃便将手抽了出来。
  她瞥眼看向父君,唇瓣微动,似乎是想说点什么。
  然而顾虑到玄沐在场,她最终还是咽下所有的话,只当作什么都没听见,专心致志地对玄沐道:“等晚上放课了,母妃带你做糕点好不好?”
  玄沐乖巧地点头:“好。”
  仅仅一问一答,父君成了饭桌上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玄沐看到父君握着筷子的手用力到发颤,盯着他的金瞳蓦然多出极深的憎恶——这并非玄沐第一次从父君眼中看到类似的情绪,然而以往哪次都没当下这般浓烈。
  玄沐瑟缩恐惧的同时又隐隐约约发觉了一件事:
  父君或许从来没爱过他,只是因为母妃,才愿意做出一副慈父的姿态。
  然而母妃却将全部的爱和关注都倾注到了他身上,连一丝一毫、哪怕是怨怼的眼神都不肯分给父君。
  这种事遥比爱而不得更令人恼火愤恨。
  从那一天起,父君的性情一日比一日偏激而阴鸷,对母妃冷言相向,专横霸道,对他则干脆视而不见。
  玄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四分五裂,他竭尽所能试图挽回和拼凑,却都无济于事。在他们三人共处的时光里,被父君强行揽在怀里的母妃总是那么沉默,父君的目光也永远不会在他身上停留。
  玄沐不明白为什么,也从没有人为他解惑。
  “——小殿下,先生在墨斋堂唤您。”
  宫人驻在门外,恭敬喊道。
  玉簪恰好簪入发冠,玄沐起身整理衣襟,徐徐道:“离听学开始还有两刻钟,先生怎地现在就唤我?”
  宫人道:“先生说,昨日传授的学识杂多,且晦涩深奥,想提前带殿下温习一番。”
  玄沐面对着铜镜,镜面清晰映出一张稚嫩却难掩俊俏的小脸,以及一双莹莹绿眸。他仔细将发冠端正,想了一想,道:“我还没向母妃请安,让先生暂且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是。”
  宫人遂转身去回话。
  玄沐将衣冠摆弄整齐,踏出沐宸殿,信步前往龙宫正东侧的主寝殿。
  那是他父君玄濯,与母妃弦汐共同歇息的地方。
  他的父君地位十分尊崇,是九天之上独一无二的天族太子,他的母妃却只是个凡人。他以前困惑地问过母妃,她与父君是如何相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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