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令 第269节

  “好杀性。”
  李观一道:“前辈觉得,不该杀?”
  苍古道人看着他,道:“你为何杀他们?你觉得是善?”
  李观一道:“自然。”
  道人道:“善恶如黑白,世上不会有全部善,你又要说,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呢?”
  李观一道:“杀人即恶。”
  道人看着他:“你也杀了许多人,你是恶吗?”
  “你杀尽恶人,天下可为纯善么?那时候会否有新的恶?”
  李观一看着道人,他忽然笑起来了,道:“道长,我不想要和你讲这样玄玄乎乎的大道理,我着实是不聪明,您的道理就等以后回答吧。”
  “道长也不妨低下头,看看人间,你见到这样的场景,你不怒,没有杀机吗?!”
  “若是你不怒。”
  “那么,道长,是你不配和我讲道理的。”
  李观一看着天空,他忽然笑起来,把麒麟抓在自己的肩膀上。
  然后转身大步走向了那边的百姓,百姓们有的来道谢,送来很多东西,东西很杂,各式各样的都有,什么好腊肉,好酒,好葫芦。
  神兽山庄五人组的剩下四个,不得不开始收拾。
  那道人杀性忒也重,他们觉得自己简直是和老虎狮子在一个水池子里喝水似的,那简直,吧唧嘴都得把声音压低了,哪儿能让这杀心道人自己收拾的?
  他看到断臂的孩子,兀自还开心玩耍。
  而孩子归来的女子男子们都欣喜,年长者眉宇却已经有了忧愁,只是强作欢笑,李观一走过去了,少年道人半跪下来,和那孩子目光平视,微笑道:“……哥哥想要问你要个东西。”
  那孩子疑惑:“嗯?”
  少年道人轻声道:“我是个俗人,我没有什么勇气,雷老蒙说的话,我觉得也有道理,人总是不喜欢冒险的,可是我觉得我若是那样做了,就这样被你们感谢了,然后就走,会后悔的吧。”
  “你可以给我什么东西吗?让我下个决心。”
  孩子想了想,他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了一个东西。
  轻轻放在李观一的手掌上,开心笑起来:“糖,很甜的。”
  少年道人轻轻笑起来。
  “好,契约达成了。”
  他站起身,看向那边的雷老蒙,道:“现在,不再和我无关了。”
  雷老蒙怔住。
  那少年道人提着剑,道:
  “这个孩子,用一颗糖果,买那一山武者的命。”
  “这个因果,我接了!”
  雷老蒙瞠目结舌,却又不知道怎么的,心潮澎湃。
  那少年转身,朝着那些百姓微微叉手一礼,道:
  “请给我三壶箭。”
  镇子里的人们送上东西,李观一道:“镇里的官员呢?”
  有人道:“您杀死的,就是镇子的长官了。”
  李观一大笑,却又笑得荒唐,这天下荒唐,江湖荒唐,庙堂也荒唐。
  他看向那边的几个武者,道:“几位,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雷老蒙还没有说,那个最鲁莽,被李观一第一次放翻了还红了眼拿着棍子上的小个子已经拍胸脯道:“道长你说,就您昨晚做的事情,说什么咱都帮了!”
  雷老蒙气得跳脚。
  “要稳,要稳啊!”
  李观一却道:“我已问明了镇中人,那阴阳轮转宗在此地的分坛所在之地,诸位能驱使野兽,请听我言……”李观一告诉他们几个在周围用野兽制造动静,如有大军来绞杀。
  围三缺一的路数。
  雷老蒙道:“那入口呢?”
  李观一道:“我一人,足以。”
  他杀了那些人,见到那样情况,人有心者,皆要拔剑杀之;但是却不能就此扬长而去,他若如游侠一般离开,就不是他了,报官无用,可他还有手中的剑和胯下的马,有烈烈的风,这也一样是江湖。
  少年骑了雷老蒙驯化的马匹,提了剑和弓,骑马出去的时候,勒紧了缰绳,看着那边的苍古道人。
  他扬了扬眉毛:“我确实是恶人了,道长。”
  “但是如果双手血腥,可以救下大多数人的话。”
  “那就让我永坠杀戮的炼狱吧。”
  “您的大道很有趣,我没有办法回答,但是在我看来,没有了人的大道理,也只是废纸罢了!”
  战马鸣啸,少年从容地去了。
  银发少女不知何时来了的,少女看着李观一的背影,叹了口气,嗓音安宁,道:“前辈……”
  瑶光轻声道:
  “李大哥他性格直接,却没有恶意的。”
  苍古道宗淡淡道:“无妨,若无此言,不是祖文远看中的人。”
  “知道趋吉避凶,可以活得长远;但是只有这样的人,才有可能撕裂乱世……”
  他看到那边断臂的孩子独自玩耍,追蝴蝶,抬起头对他的父亲说:“阿爹,我已经回家啦。”
  “我的手臂什么时候回来呢?”
  “那位阿爷说,我的手臂只是出去玩耍了,还会回来的。”
  旁边汉子转过身,掩着口鼻,眼睛发红哽咽。
  那孩子跑过去,道:“阿爹,阿爹不哭哦,你看,我这样也可以的,可以自己穿衣服,吃东西,还能够和蝴蝶玩。”
  孩子别扭地做出一个个动作,希望逗笑父母。
  像是个摔断了胳膊的小丑角儿。
  那汉子却如同被刀子攮在心口,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道宗垂眸,他去取水,土,调和了泥土,随意捏出了一只手臂,然后唤那孩子过来,然后把这泥塑手臂直接安在了这断臂孩子的断口处,手指轻轻拂过。
  那孩子愣住,道宗轻轻弯腰,递过去一物。
  那孩子下意识提起了断掉的右手。
  抓住了道宗递过去的花。
  然后孩子愣住了,他不敢相信看着自己的手臂,再然后,刚刚还表现得很乐观的孩子,这才大哭起来了。
  哭得撕心裂肺。
  哭得痛彻心扉。
  似终于缓过神来。
  银发少女道:“道门化生,您果然是……”
  苍古道人淡淡道:“只是生机衍化,不如墨家机关术,还有那青袍的肉白骨之术,只是给那孩子留下一线希望,然,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我辈修道参悟,正为了那遁去的一点希望罢了。”
  “我是来为看祖文远选中之人来的,他……”
  “确实是不亏祖文远看重,只是有一点不好。”
  道宗淡淡道:
  “当年传祖文远的《皇极经世书》第六十篇,并不适合他。”
  这一句话,已是要量身传法!
  道人垂眸,看向瑶光,道:
  “你的父亲,还好吗?”
  第7章 踏山破寨!
  面对着道宗的询问,银发少女垂眸,她抬手把兜帽戴上,遮掩自己的面容,只是平淡地回答道:“我自年幼,被老师和师娘教导,长大,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
  “他自我还很小的时候,就把我放在观星一脉的门口。”
  “我和他的缘分,只有血脉和这一头银发而已。”
  道宗缄默许久,他道:“你的父亲……”
  他顿了顿,没有说这个称呼。
  道人平和道:“总之,他是个秉性奇特之人,性格从来自由自在,恣意唯我,从微末而起,一身所学,融冠三教九流,却不入学宫之中,以阵道为长,兼具奇术。”
  “行走天下的那些年,天下没有谁的阵法超过他。”
  “哪怕是那时的学宫阵道之首司危。”
  “司危因此而愤怒,离开了学宫,前去和陈国皇宫,应国皇室分别作了交易,为两个国家布下了一次大阵,而后翻阅了这两个国家藏书阁的所有阵法典籍。”
  “而击败他的那个人,已在两年前,踏浪出海。”
  “独自乘鳖钓鲸而去了。”
  “他,并非是恶人,只是不擅长表露感情,或许,不如你所知的那样,毕竟,观星一系并不如此擅长阵法。”
  瑶光回答道:“所以,我的出世,只是他的一次意外而已。”
  “他不喜欢这个意外打扰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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