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令 第606节

  李观一看前方,大声道:“敌军已乱。”
  李昭文手中长枪重劈下,眉宇扬起:“果是个绣花枕头!”
  他们好一阵冲杀,将敌军旌旗一个一个射杀,因那国公帮助,敌军被牵制,这一股由数百名百夫长以上级精锐组成的玄甲军就如毒蛇般在对方间隙之中乱转。
  之前的疑兵之计。
  夜门关的悍然反击。
  以及这一支玄甲军的突袭。
  三个加起来,终于成为了狠狠凿在对方军心士气上的一把剑。
  十万大军,极为可怖,但是又因为没有一位盖世名将作为统帅,彼此不能互通,一遭侵袭,则刹那乱起,各处不知到底来了多少兵马,只知遭遇袭击。
  没有绝世战将,十万兵马就会成为累赘。
  统率弱于十万的人,强行驱使百万大军,若是顺风战的时候,还可以一战,一旦出现此刻这样情况,立刻就会乱起来。
  李叔德击鼓,看着下方战场,目光当中神采涟涟。
  “这是谁人?!”
  “竟是如此悍勇?”
  夏侯锻摇头,表示不知,脸上也有一种惊叹的神色:“此人方才冲阵极为悍勇,杀死校尉以上军官三十七名,副将八人,千夫长一人,他竟似不需调息,不需气血回复。”
  “所杀者,都是主导战阵的关键人物,大宛又无一流的名将,遇到这样的斩首战术,战阵一时间难以汇聚,但是,时间若是长了,也会必死。”
  李叔德道:“何等豪勇!”
  “我们这样的老匹夫,来为年轻人们开道吧!”
  他佯装豪迈。
  夏侯锻道:“是!”
  两人拿起战弓,在他们的统帅下,夜门关上的弓手都拿起箭矢,却蓄势不放,结成了战阵,老国公死死盯着这大势,要在最关键的时候,以箭雨阵来掩护这一批人入城。
  他开始紧张,恐惧。
  李叔德何等人物,年少的时候,和好友平叛,穷得要死,贫穷到了杀死敌人的箭矢都要拔出来继续用,却以七十二根箭矢,平定一地,潇洒豪迈。
  是洒脱豪迈的游侠儿。
  就连他的妻子,都是上柱国的女儿,听闻天下变,乃下堂曰:“恨我不为男子,救舅氏之患!”李昭文的秉性就是从她而来,上柱国知此女秉性豪情,绝非常人,曾说:
  “此女才貌如此,不可妄以许人,当为求贤夫。”
  乃于门屏画二孔雀,诸公子有求婚者,辄与两箭射之,潜约中目者许之。前后数十人都不能射中,年少游侠的李叔德骑马而过,随意两箭矢,就射中门屏上的孔雀眼睛。
  箭术高明至于此,秉性洒然,此刻竟然手掌微微颤抖。
  不是他的豪勇和技艺有丝毫的退步,只不过是因为下面那赴死冲阵的人,是自己的女儿罢了。
  李观一等人冲杀一阵,已凿穿【大宛】。
  周围的玄甲军只剩下两百多人还能跟着他们冲。
  即便都是军官级别的勇士,损失也很大。
  前方就是夜门关,战略目的已完成,此刻需要的,正是急急冲阵,回归城池,告知外部战略,前方兵甲层层,夜门城中,牵制箭矢弩弓正在逐渐削弱。
  对方的兵家战阵再度闭合,西域战将兵士团团包围。
  一左一右杀来。
  李观一手中长枪扫出,刺穿挥刀刺杀李昭文的骑将。
  李昭文手中马槊重劈,将那打算挥舞狼牙棒砸在李观一肩膀的那人打杀。
  李观一道:“再不走,我们都被吞了。”
  李昭文道:“此刻冲阵,古代勇士也不过如此。”
  “李兄。”
  “百年之后,你和我的名字,要一起写在青史之上,并列而为后世人所翻阅了。”
  李昭文洒脱道:“如此想来,死亦不惧。”
  李观一道:“我可不想死。”
  李昭文微笑不语。
  李观一不能用麒麟,不能用白虎,赤龙。
  所用的,正是速度第一,生机磅礴,契合长生不灭功体的青鸾鸟。
  李昭文手中马槊和李观一长枪的枪锋架在一起,两人低吟长啸,长枪之上,燃起苍青色流光,马槊之上,金红色火焰升腾。
  顺势发力。
  马槊,长枪的锋锐擦过,炸开一层钢铁的鸣啸,内气涌动,似燃起火焰,就在这挥枪瞬间,法相猛然展开。
  这昏沉的乱世沙场之上,两股气焰轰然升腾而起,周围十几名披甲的西域悍勇骑兵被齐齐振飞数丈,落在地上,被战马践踏而死。
  清越的鸣啸,短暂压住了周围战场的怒吼。
  青色的鸾鸟,金红色的凤凰。
  同时出现在昏沉的沙场之上。
  气焰交汇,冲天而起。
  李观一和李昭文同时冲阵!
  旋即率领剩下的玄甲军,硬生生凿穿了【大宛部】。
  硬生生从这军势之中杀出来,抵达了夜门关下,夏侯锻已看得热血澎湃,恨不得亲自骑着战马,以身代之,他几乎要开口含射箭。
  却被李叔德压下。
  李叔德死死盯着战场,盯着敌军,等到了一个就连李昭文他们都有些危险的时机,方才大呼:“射!!!”
  一瞬间战阵展开。
  箭矢层层飞出,如同三叠大浪,拍打在了追兵前方。
  未必是要射杀他们。
  但是却极巧妙,打断了对方军势冲锋的势头。
  战争,阵法,都有目的,杀人只是最粗劣的用法。
  李国公松了口气,抛下弓箭,道:“……我女安也。”
  李观一和李昭文率还能死死跟着他们的玄甲军一并来到安全地方,成功扰乱对方的大军,对对方的士气是一股巨大的冲击。
  那先前就在疑兵之计下开始出现晃动的所谓十万大军,之前被各部将军压下去的怀疑,惊恐开始以更为猛烈的方式升起。
  只是要入城门的时候,忽然有害陷落于大军之中的玄甲军将士绝望,大呼:“出发之时,说同袍共死。”
  “将军弃我等乎?!”
  李国公,夏侯锻等听到了也没有什么反应。
  却见,那穿一身山文甲,战袍染血的战将沉默了下,却忽自勒紧缰绳,手持长枪,再度调转过来,重新冲阵,对方根本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人在这等情况下还能冲阵,一时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沙陀部】大将军赫连介山道:“此人是谁!?”
  “何等悍勇!”
  其麾下脸色难看,道:“不知……”
  李观一仗自身武功,功体,趁对手措不及防反向冲杀,又携百十人归来,于十万大军之前展露手段,敌我皆惊,救出人后。
  一击即退,丝毫没有恋战之心。
  饶是如此,身上也多了许多箭矢,镶嵌入山文甲的甲叶缝隙之中。
  夜门关又是一阵箭雨,让这百十人入城。
  李观一呼出一口气,感觉到了呼吸之中都有如同沙场的灼热感,战袍彻底被鲜血染成了墨色,山文甲上的甲片一片黏糊糊的,战靴踏着地面走来城中。
  在李观一来到这里的时候,先前炽热的氛围一瞬间有一丝丝沉默和压抑。
  左右校尉持拿兵器,下意识低头。
  莫敢仰视。
  城中军民看他模样,眼底神色如见神人。
  李昭文先前以箭矢掩护他,和他一并入城,李观一见城池之中,士气尚可,城墙上一批人大步冲下来,为首之人是个年岁不小的男子,双鬓已白,但仍旧是神采不凡,道:
  “二郎无事,可曾受伤?”
  李昭文下拜,道:“父亲无事便好。”
  李国公见自己女儿没事,心思微动,大声道:“今已有援军消息传来,诸位鼓舞精神,勿要松懈!”军中士气大盛,李国公又让城中拿出残存不多的酒肉为玄甲军所贺。
  众玄甲将士受此恩荣,也是堂堂正正。
  八百冲阵,即便是有李观一和李昭文在,哪怕最弱都是二重天的根基,穿着远比西域战将精良的好甲,用的好利器,最后活着冲过来的也就只有三百多人,其余皆战没。
  只是李国公忽然顿住,发现这些悍勇无匹的玄甲军,竟然不喝酒。
  包括军中最是刺头的尉迟雄,此刻却都安静,捧着酒看那边一身战袍染血的李观一。
  李观一斩将,夺旗,两次冲阵,悍勇雄烈,已是折服了这些人,这些勇武玄甲军眼中,只有沉静和尊重,竟似乎是此人不饮,他们也不饮。
  李国公亲自捧来一盏酒,道:“壮士,满饮此杯。”
  李观一手腕一抖,长枪插入地面,接过这一杯酒,仰脖饮尽。
  李国公赞许:“何等豪壮!”
  其余诸玄甲军,方才饮酒。
  一手持兵,一手端,烈烈雄风,整个夜门关之中,并无哪一只军队可以比拟的,李国公又安排众人休养,疗伤,先是和李昭文密探,然后邀李观一前去,郑重道谢。
  李国公在众将之前主动拱手一礼,情深意切道:“其余诸城,或叛或降,唯独壮士你愿意帮助我等,李叔德承你的恩情,必有重报!”
  李观一沉思。
  李观一道:“我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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