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令 第1074节
那青年却只温和如玉,道:
“是死去的世家,最重要。”
于是此地一片死寂了,那些世家的脸色一点一点凝固苍白下来,文清羽叹了口气,道:“你这样的话,我岂不是很难做?”
老者面色苍白,道:“你,你!”
“你是何人?!我等要和陛下说,要和文清羽先生说!”
“此等大事,事关大小世家无数人……”
那温和青年踏前半步,平静道:
“是,事关天下百姓!”
“如等所谓世家,安能和天下苍生黎民,相提并论?!”
这一句话语就把那老者的所有希望都堵住了,他大口喘息,只是又如往日世家施压那样,近乎于是习惯性地发问,道:“你,到底是谁?!”
一身气质清净,丰神如玉的青年一震袖袍,平缓道:
“在下,晏代清。”
三个字一出。
仿佛将这里的空气都抽干了。
世家众人皆死寂无言,一种巨大的绝望笼罩在这里,那老者面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红,也算得是一代名士,竟然就因为这三个字,直接口喷鲜血,往后便倒下了。
“啊,太公,太公你怎么了!”
“太公,大夫,大夫在哪里!?太公的脉不跳了!”
“死,死了……”
“太公他被晏代清吓死了!”
文清羽的嘴角抽了抽。
晏代清面不改色,看着面不改色的文清羽。
相当不神清气爽!
………………
萨阿坦蒂叹了口气。
文清羽先生和晏代清先生似乎又互殴了,两位先生气恼起来的时候,似乎是一个觉得对面把自己的名气坏掉了,另一个则是觉得这一次可是你自己说出的三个字。
萨阿坦蒂坐在屋顶上,像是年少在西域的时候一样,膝盖上放着一卷书卷,她提起笔,蘸着墨汁,在这白纸上写下了一个一个,气魄极大的文字。
史笔如刀。
【秦皇李讳观一,德超诸皇,功盖赤帝】
【始全称为大秦皇帝】
【皇帝爰在弱冠,经营四方,逮乎立年,抚临亿兆,始以武功壹海内,终以文德怀远人】
【文武之才,高出前古,驱策英雄,网罗俊义,好用善谋,乐闻直谏;拯民于汤火之中,而措之衽席之上;使盗贼化为君子,呻吟转为讴歌】
【衣食有余,刑措不用;突厥之渠,归于臣属;塞北西域,悉为郡县】
【天下一国,九州四海,俱为一统】
【盖三代以还,中原之盛,未之有也】
————《史传·本纪第一》
“喂!喂!!阿昭!”
有声音传来了,萨阿坦蒂垂眸看去,看到那边的青年薛长青,这家伙也偷偷上了战场,走的是宇文烈的那一路大军,脸上多出一个伤痕。
这家伙和薛道勇说上战场。
薛道勇告诉他去最悍勇的战场上。
本意是打算要让薛长青历练历练,洗去身上还有的些微焦躁,只是薛道勇只是鼓舞一番,万万没想到,他面对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
薛长青当真了。
于是他就二话不说,直接跑到了最前方,和宇文家的大军死磕,还化名了。
亲自立下了战功,对拼的时候,看着同袍战友一个个地死去,倒下,彻底红了眼睛,成为一个真正的麒麟军战士,砍杀了好些个对手之后,力竭之后倒伏在战场上了。
萨阿坦蒂素来冷静,可是当她以为薛长青去世的时候,却也是眼前一花,几乎昏厥过去。
后来借助奇术找到薛长青的时候,这小子还在和同袍们在后方休养,整天吵闹着要上前线打溃军争军功。
这些年来和萨阿坦蒂打打闹闹的薛长青看着哭成泪人的少女,脑袋一昏就求亲了,被西域长大,随着晏代清先生和文清羽先生这帮人一起长大的少女,本来的部族女祭祀当众‘强吻’。
战场上的同袍们全部呆滞住。
薛长青更是呆滞。
看着坐在那里的小子,把伤势还没有好利索的薛长青拖回去揍了一顿,事情禀报上去的时候,前线军团还在斯哈,秦皇征战四野。
万能的雷老蒙呆滞。
万能的雷老蒙若有所思。
万能的雷老蒙在战场前线后方,手搓婚礼所需要的一切。
薛长青和萨阿坦蒂在战场上成婚。
结果消息传到后方,晏代清和文清羽耳朵里的时候。
已经是请帖了。
薛道勇的大笑声就没有断过,这一次他不只是在文清羽的肩膀上拍打一下了,而是又在晏代清肩膀上拍一拍,又在文清羽的肩膀上拍一拍,又在房子乔肩膀上拍一拍,又在许天戈,潘万修肩膀上拍一拍。
“年轻人,年轻人。”
“哈哈哈哈哈哈。”
后来晏代清先生有一种自己看着长大的小闺女被个毛毛躁躁的黄毛小子撬走了的感觉,胃痛的要命,才眼不见心不烦,跑去了应国,把一股子火气倾泻在世家上。
这一次,应国参与世家们面对。
是两个晏代清!
此刻薛长青眼底都带着傻笑,站在那里喊着,萨阿坦蒂道:
“你喊我做什么。”
薛长青挠了挠头,道:“就只是想要喊你。”
萨阿坦蒂道:“我要继续写书了。”
薛长青又喊着:“阿昭!”
萨阿坦蒂:“嗯。”
“阿昭阿昭!”
“嗯。”
就算是萨阿坦蒂很忙,但是薛长青的呼唤,她总也还是会给回应的,于是薛长青脸上的笑就越发浓郁起来了,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子了,终于是想起来了自己的大事情,道:
“啊,是有事情的,我是尊奉了军令来的,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陛下亲自来定夺,可是大家四方都没有找到陛下的身影。”
“你是陛下的太史官行走,也是陛下的起居注记言官。”
“所以我就想着你会不会知道陛下现在在哪儿?”
“阿昭,陛下呢?”
第24章 祭故人
陛下,去哪儿了?
面对着薛长青的询问,萨阿坦蒂想到那君王的身影,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在屋顶上站起来,拍了拍垂下的衣摆,然后直接从上面跳下来。
虽并非是以武功见长,但是二重天巅峰的武功,仗着轻身功夫跳下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倒是让展开双臂,想要抱住妻子的薛长青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装作很忙的模样。
萨阿坦蒂道:“是那几位在寻他么?”
薛长青道:“姐姐倒也还好啦,是房子乔先生,还有南翰文先生在寻陛下,如今四方皆已平定,上一个时代里面,纵横天下的那些英雄豪杰,名将君王一一作古。”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南翰文先生提议,开国定鼎,以祭天地,告万民,曰开国之盛典。”
“这件事情之前,其他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萨阿坦蒂点了点头,也认可这一句话。
数千年来,这一代君王横扫乱世,开辟时代,得国之正,前所未有,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君王彻底将此事定下来,从一个更肃穆的位格上,宣告乱世的结束,天下太平之世的到来。
当然,那之前历代君王都有的【大赦天下】环节被取消。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秦皇陛下,气魄雄浑无比,可以容纳千秋天下,心眼却小,许多事情容不下半点,既已犯罪违法,岂能轻易大赦,断然没有这样的道理。
萨阿坦蒂想了想,道:“我想,秦皇陛下,应该是去见故人了吧。”
“故人……”
薛长青张了张口,沉默下来了,摸了摸脸颊上的伤疤,想到了那些同袍,神色亦然恍惚,年轻的脸上已经带着了些悲伤之感,
萨阿坦蒂神色温柔,握住丈夫的手掌,她站在薛长青的旁边,抬眸远看,许久缄默。这一路上,秦皇踱步而行,为了天下太平的理想,失去太多,太多人离去了。
若有此白玉,则需刀劈斧削。
天下许多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直白,他们一路走来,正面扫荡天下,完成了不可思议的功业,但是在另一面,也失去了太多太多,孤家寡人这四个字,对于个人来说,何其残酷。
烈酒散落下来,风中都有一股浓郁的烈酒之气,李观一一身蓝衫,玉簪束发,独自坐在一座座石碑之前,烈酒散落在地上,犹如故人当面。
袖袍风起,他前方如见许多故人。
父母,太姥爷,祖老,王通夫子,狼王陈辅弼,太平军二十四将,战死者的同袍,以及在他的军势之下死去的宇文化,教导那个流浪兵团最初军阵的老师宇文天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