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术师 第6节

  杨蘅笑了笑,把药放到我手心:
  「这样啊?那要是李玄歌呢?」
  「他不会对我动手的。」
  杨蘅让我好好休息,不用出来治丧了。
  当晚,崔宋过来看我。
  这应当是我入府三个月以来,他第二次到我的院子里来。
  门框被叩响两声。
  「今日之事,我非有意。」
  我靠坐在窗榻,手里握着书卷,未曾出声搭理他。
  「你应当知道,相术应验,如此凶猛,我是心有余悸。」
  我干脆放下书卷,望向那道身影:
  「崔大人,当日是你要问的,我说了实话,却令你不悦。你何必忧心呢?贵妃服毒,是为给小公主报仇,说不定你将来身死,也是为深爱之人呢。」
  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沉默地转身离开。
  崔贵妃陪伴皇帝二十载,盛宠近十年,虽未诞下子嗣,但死得轰轰烈烈。
  皇帝来不及怨她,追封她为皇后。
  至于先皇后,她早已死去多年,皇帝只能迁怒到太子身上。加之我曾告诉他,终有一日,太子会下毒害他。
  皇帝经过此事,更信了两分。
  听闻东宫被重兵把守,不许任何人出入探望。
  贤王赵明承率众臣子长跪殿外,为太子殿下求情,也未能打动皇帝。
  赵明承来找过崔宋,连门也没得进来。
  那时崔宋已经称病,半月不上朝了。
  大姐过府来找我:
  「我不是为太子来求情,只是你二姐也被关在东宫。」
  我正在插花,无所谓道:「大姐,你信我,她不会死的。」
  她猛地抽走我手里的长条蔷薇:
  「明问秋,她是你亲姐姐。」
  指尖被花刺剌出血来,血珠刚要冒出来,被我指尖碾碎:
  「大姐,你能辨人善恶,你看我呢?」
  我打量着她的表情。
  「你和二姐冷待我多年,不就因为我是恶人吗?当我不明白?怎么用人时,又求到我这里了?」
  明望春转身就走。
  我也想不通,善恶如何划分。
  不过大姐有此天赋,就能做到亲善贤,远小人,就连我们四个的赐婚,也只有她和贤王称得上夫妻,日子过得顺心如意。
  对于东宫来说,这是个困厄的冬天。
  崔府倒是温馨热闹起来,崔宋借着贵妃之事,一个月有半个月称病在家,陪着杨蘅玩起了纸阁焚香。
  狭小的纸阁内,铺着温暖的地毯。
  我们三人坐在里面,杨蘅隔火煎沉香,无比专注,崔宋从身后虚环着她,不时指点一二,香气盈满于室。
  我守着茶炉,昏昏欲睡,团扇都握不住了,从手心往前栽落下去。
  崔宋用手接住了扇柄,放到我面前的桌上。
  杨蘅回头,提议道:「不如邀李将军过府?」
  我坐直了身子。
  崔宋同意了。
  李玄歌来时,落雪初霁,他抱了大束梅花,过来送给我。
  我和李玄歌在庭院堆雪人,往上面插满艳丽的红梅。
  崔宋和杨蘅围坐在纸阁,烟燥气和香气缓缓溢出。
  只是雪人堆得如坟茔,我们二人相顾无言,又动手去推平。
  那厢杨蘅被炭火燎到发尾,拉着崔宋跑到了屋外。
  四人相视皆笑。
  画完九九消寒图的那天,卧病三年的东宫太子妃撒手人寰了。
  太子妃身份贵重,和杨蘅不相上下,也是闺中的手帕交,为给太子妃办丧仪,东宫的禁令也就不解而解了。
  杨蘅带我去吊丧。
  东宫服侍的宫人不少,但有名分的主子,如良娣、选侍却没几个,实在是反常。
  二姐嫁过来才半年,都要出来应酬宾客。
  杨蘅望着太子妃的画像出神:
  「当年她还没病下时,我常来东宫看她。后来……少了许多人,她就彻底病了。」
  我用手帕捂住她的嘴。
  杨蘅被我带上了马车。
  她还在恍惚中:
  「问秋,太子伪善,你觉得夫君能成吗?」
  我犹豫片刻:「你说过的,他的性子……他对天下不感兴趣。」
  杨蘅点点头,不再说起这话了。
  只是无端转着手腕的镯子。
  第10章
  自开春以来,太子暗中插手京城官员任命事宜,无论大小,哪怕只是府衙文吏,都能见到他的手笔。
  他也不选自己人,而是今日上任,不到半月就死的人。
  一时间,除了从前的旧臣,新上任的官员,履职三个月,都算是老人了。
  京城官员班底流动极大。
  皇帝刚开始未曾察觉,将担子重重地压给了吏部。
  千古一遇的吏治难题,吏部近百号人,足足三个半月没休假,换了两任老大,直到第三任老大请教了东宫,才得以解决。
  太子悄然接手吏部。
  据崔宋说,太子身边的随从,瞧着像是我二姐。
  又过一月,太子和贤王反目。
  是为了东宫封锁期间,当时皇帝暴怒之下,仅凭口谕,就把太子的御林军虎符给了贤王。
  如今太子硬逼贤王交还出来,贤王是真心扶持太子的,但觉得他近来动作激进,有一言堂之势,坚决不肯交还。
  再加上明望春从中挑拨,劝说贤王远离太子……
  迎来了一个政治的春天。
  我望着抽出绿芽的新树,突然想起一件事,皇帝是不是活不了几天了?
  怪不得赵澈急着要回御林军。
  天下要乱了,军队是最要紧的。
  这一晚,崔宋过来看我。
  他自顾自地进门,坐到窗下的暖榻,拿过我的绣绷细看。
  「这半月来,阿蘅的家书比去年还多。」
  据崔宋说,盛国公年近古稀,野心不老,偏偏只生了杨蘅一个,还在杨蘅定亲前,暗中请过大师相面,说杨蘅有公主命。
  崔宋娶了杨蘅后,被西南杨家架起来了。
  我从他手里抽走绣绷:
  「你若是还有很多话,就回去和她说,和我说有什么用呢?」
  崔宋手中空了,抬眸看我,站了起来:
  「不必说了,我会断了她和盛国公的联系。」
  我不置可否,送他出去。
  到门口,他侧目看我:「近来可和李玄歌往来?」
  我想了想:「他家怕是比杨家更忙。」
  崔宋站在我身旁,低头轻笑出了声。
  翌日,我去见杨蘅,她染了风寒,就没有见我。
  三月初七,皇帝过寿,宫里的人让我也去,还要备礼。
  我和杨蘅坐一辆马车,崔宋另坐了一辆马车。
  杨蘅盯着他走远,放下了车帘,声音失落:
  「因我父亲的缘故,他看见我就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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