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术师 第16节

  偶有麻雀轻轻掠过,他的眼神才有波动,呆滞地轻声笑了出来。
  明闻夏看到这一幕,冷笑了起来:
  「殿下,自私残酷,沦落至此,真是大快人心。」
  赵澈听到她的声音,身体僵硬地转向门口,抬眼看她,毫不在意:
  「废物,只帮得了我这么点忙。」
  二姐眼神愤恨,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看我:
  「不要给他吃食,每日只一碗米糠,我要他每天饿着活下去。」
  我让人照做。
  反正我只答应过赵澈,要保他一条命。
  明闻夏平静地望着他:
  「殿下,当年赈灾时躲过的饿,下半辈子可都要补上了。」
  赵澈扯了扯唇,偏过头去,不再言语。
  我将那支凤尾金钗放到了桌上:
  「先皇后的遗物,物归原主。」
  赵澈盯着那凤钗出神,突然抢夺过去,用力攥进了手心:
  「她人呢?她还活着吗?」
  我无比平静地看他:
  「死了。」
  「你……你……」他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发白,抑制不住地颤抖。「孩子没了,她打掉了。她以为李玄歌回来,还能封她当皇后。」
  赵澈慢慢低下了头,双手衣袖拂过脸庞,留下两行淡淡的泪痕,扯出悲伤荒诞的笑容:
  「她是个蠢的。」
  我面无表情地望向他:
  「你恐怕不知,我四妹是我在白云寺下捡来的。她自幼畏寒,肤色冷白,后来我又得知,她心脏奇特,生在咽喉正下。我就是用这根金钗才了结了她。」
  我停了停,对上赵澈的目光:
  「白云寺山脚就在江滩不远。或许当年你母后说的女婴,就被不断涌入的江水呛到咽喉,把中毒假死的她又呛活了回来,你信吗?」
  赵澈猛然瞪大眼睛,像是眼眶要裂开了,手指紧扣在桌沿,指尖竟溢出血来:
  「你在……胡说什么?明问秋,你胡说!」
  「是我胡说吗?你父皇从未碰过她,还让她和崔贵妃偶遇。但四妹性格乖张,和贵妃冲突起来,那时贵妃尚在病中,这事就按下不提了。」
  赵澈情绪激动起来:
  「你这个贱人,你满口胡说八道!那个女婴死了,早就死了啊,死了……」
  他从起初的喊叫着,到双手掩面,趴在桌上,呜呜地哭了。
  过了好久,他抬头看我,目光黯然有气无力道:
  「这样的话,你有没有,告诉过她?」
  我居高临下地看他:
  「没有。我不告诉她,是我怜她,我告诉你,是你应得。」
  赵澈颓然地摔倒在地,佝偻着上半身,紧握着那金钗,将脸埋到地上,发出不绝的痛苦哀号声。
  我和明闻夏离开了东宫。
  回程时,我问她:
  「我想问二姐,为何会选太子?」
  我偏头看明闻夏。
  「如今看来,李玄歌未必比他短命。」
  明闻夏转过头看向我:
  「我做姐姐再不好,也不会选你喜欢的人。」
  第22章
  五年后,盛国公杨劭病重。
  我亲自将杨明朝送回西南,助他承袭爵位。
  弥留之际,杨劭躺在床上,微微睁着眼,用粗粝的手掌,摸着明朝的脸。
  杨明朝跪在床前,把脸往里伸。
  「你像你母亲阿蘅,阿蘅是个乖女儿,嫌我的手粗,也不会躲开。」
  杨明朝泪眼涟涟地看他:「外公。」
  杨劭像是想起了阿蘅。
  他笑着落泪,眼里浑浊,说话停停顿顿:
  「但你不要像她,她受了委屈不说,所以外公不知道……我若是知道的话……我为你可以舍弃这江山,我为她更是可以……」
  我听懂了他的暗示,上前用力握住杨劭的手。
  「义父,你放心,朕会护着明朝的。」我看向七十五岁的杨劭,鼻尖微酸,「义父,你别怪朕。」
  杨劭缓缓摇头,轻叹一口气:
  「臣不怪,虽多年未能见到朝儿,臣知道陛下的忧虑。陛下,其实臣见过您的父亲,他测命测得很准,阿蘅成了公主,臣却当不了帝王。」
  杨劭辞世了。
  五岁的杨明朝成新任盛国公。
  我留下了一大群心腹,替他镇守盛国公的家业,省得杨家旁支来欺负了他。
  回宫后,赵明承在等我。
  「陛下,臣想和您商议立嗣之事。」
  我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皇叔,别开玩笑了,朕才不到二十五岁。」
  赵明承跟在后面追:
  「陛下,您答应过臣的!已经推了五年!陛下!」
  最后他被人拦在殿外。
  赵明承三天两头就进宫来堵我,非要我兑现诏狱内的承诺。
  「皇叔,空白圣旨不是给您了吗?」
  赵明承跪在殿中,面无表情地回禀:「陛下,您登基半年后,就把圣旨改成凤纹,臣留在手里的那个无效了。」
  我笑了笑,是想起了,有这么回事。
  「哦,那就没办法,朕是女子,当然以凤为尊。」
  赵明承道:「陛下,你答应过臣,只做一世皇帝,会立赵氏宗族为后,陛下,不会赖账吧?」
  我双手将赵明承从地上扶起:
  「皇叔勿忧,朕没有忘,也不会忘。」
  我得从长计议,想个诡诈的法子。
  到了夜间,我与皇后共用晚膳时,我还在忧心立嗣,却发现他总碰我的手。
  「皇后,举止不应过于轻浮。」
  李玄歌看了看我,就把筷子放下,立时都不吃了。
  我撤了膳,让所有人都退下。
  「又怎么了?」
  李玄歌拿出他父亲李赞的回信,里面还附着当年他劝他父亲的信。
  新的信纸只用毛笔写了四个字:
  【儿,孙子呢?】
  李玄歌气愤地放下信纸:「这下,我成孙子了。」
  我忍不住笑了,轻轻牵过他的手,放在腿上把玩着。
  李玄歌偏过头来,反握我的手,淡淡地看过来:
  「五年,你考虑好了吗?若是不要我的,你就再找一个。」
  我顿了顿,握紧他的手:
  「你说什么呢?我和你是结发夫妻。是你父亲不安分,李牧都去了五年,北疆的事务还防着他,我怎么敢怀你的孩子?」
  李玄歌低头,微微靠近,用手轻抚我的脸庞:
  「陛下,你不喜欢武将,当初就不应立我为皇后。」
  我抬起头,直勾勾地看他,勾了勾唇:
  「谁说朕不喜欢武将?朕最喜欢武将了。」
  我的后宫也仅李玄歌一人。
  虽说当时是忌惮北疆起兵,但我专宠李玄歌五年,里里外外给足了李家的体面。
  只是李赞还不交权,那这孩子就生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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