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秦与岑咬紧牙关,“我是。”
那双眼睛带了能够燃烧掉世间一切的愤怒与悔恨,秦与岑对着电话悲痛欲绝,他的声音铮铮,近乎发誓,“盛婉,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还周阔和如梦一个公道——”
周阔的名字从秦与岑的口中说出来,这是盛婉没有想到的,毕竟之前他对周阔的恨意有目共睹,但是就在他说出来这句话的这一秒钟,盛婉开始对他改观。
有则改之,盛婉敬他是条汉子。
这一秒钟她几乎是出现一种错觉,如果没有谭和畅作恶的话,他本该是个堂堂正正的人。
盛婉垂下眼睛看着亮起来的通话屏幕,高楼的风声回响在秦与岑的耳边,一片沉静中,盛婉突然出声道:
“我很怀念三年前的秦如梦。”
其余的话,她并没有多说。
事实上,比起来三年前的秦如梦,她更加心疼的是三年前忍下来一切的周阔,堂前棍棒惨绝人寰,可是周阔的脊梁依旧没有被打散,他用破碎的身躯为秦如梦遮风挡雨。
盛婉理解周阔,所以在他恳求时,她不置一词,默默的忍下心里的情绪和眼泪,尊重他的选择。
但这并不代表她的认同。
周阔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只是做了一个选择。
在她心里,在他们心里,周阔从来不应该是这样一个结局。
“我会帮你的。”盛婉干脆利落的掐断了电话。
这一秒钟她想,东窗事发三年,而她盛婉在秦与岑打来电话的时候选择不再沉默,是为了秦如梦,也是为了周阔。
无论为谁,她都忍不下这口气。
秦与岑在忙音里泪流满面,直到暴徒的枪声惊得他回过神来。
他木木看着剧场出来大批逃窜的人,男男女女面容各异,但上面的情绪高度统一,处处写着惊恐,女士的披肩外套落在地上,没过一会那华丽的绸缎就被踩踏成了一块抹布。
一片混乱中,他的脑海却无比清醒——秦如梦还在里面。
他想也不想的就要往里冲去,可是人潮汹涌,人人都想要逃命,他根本迈不开脚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人流裹挟着,离剧场门口渐行渐远。
秦与岑努力的侧过身不被人流影响,他渐渐的挤到旁边,在逃命的人逐渐分散的时候转过身去,拼了命要往剧场走。
一声声的如梦淹没在巨大的喧嚣中。
大脑缺氧,四肢难以活动,可是意志却不肯放弃,一直支撑着秦与岑向千人剧场走去,就在大门缓缓合上的前一秒,秦与岑看见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毫不犹豫的冲了进去。
这个身影和三年前他冲上窗台想要拽住秦如梦的身影那么相似,以至于让秦与岑愣在原地,下一秒,他的眼泪夺目而出。
那是周阔。
衔冤蒙枉,六月飞霜,可是他金石
不渝,初心不改。
秦与岑心想,那些阴暗心思从来都是自己强加给周阔的,危机关头逆流而上,他明明是,那么勇敢的一个人。
三个小时的僵持让秦与岑几乎丧失所有的耐心,他在剧场外面坐立难安,接到消息的盛婉和盛津匆匆赶来,他们在一个噩耗里,看着秦与岑说出来所有让他不能接受的真相。
北城时间二十一点十九分,秦与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世界崩塌。
旁边的张威宣布营救人质成功,秦与岑软着脚步,看见了双目通红的秦如梦。
她是第一批被撤离的人质,护着她的那人也分外眼熟,是挂在巨幅海报上的荆棘,身旁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冲过去,几个陌生女孩围绕着她喜极而泣。
秦如梦就在这哭声里看见了站在警车前面的盛津。
红蓝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时隔三年,他们再度望进对方的眼睛。
一阵风遥远的吹过,他站在盛婉旁边,眼里写着对周阔的担忧,可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反倒是旁边的盛婉见到秦如梦的时候眼睛一亮,侧过头去对站在她身边的秦与岑说了什么。
埋在树下的橙黄灯光映着叶子的绿,白雪无边,旁边的建筑五彩斑斓,可是这一秒钟,秦如梦只能看见那一线蓝光。
她的视线迅速凝结成线,继而模糊成无数光晕,那片蓝色遥遥映在她的眼睛里,熟悉的色块让她回想起来,许多年前,她也见过这样蓝色的天空。
那个时候属于傍晚的蓝调时分了,整片天空被渲染成蓝色,她看见记忆里面有人张扬笑笑,然后拍拍她的头说,小孩儿。
秦如梦苍白一笑,她的腿软了下去,身体在这一瞬间脱力,她几乎是毫无征兆的倒在了地上。
秦与岑迅速的奔来,连盛婉也跟着一同往这边赶,荆棘在第一时间让人散开,秦与岑冲过来揽住她。
秦如梦在剧痛中苍白了脸色,她含着眼泪看着秦与岑,“哥哥。”
那双纤细的手伸出来轻轻擦掉秦与岑眼角的泪,秦如梦对着他说:“不要哭。”
在盛津和盛婉站在秦与岑身边的那一刻她就应该明白,有些真相早已浮出水面,只不过是因为太过残忍,所以大家都不肯揭晓。
那怎么行?
九死一生,她终于又有了机会说出来这件事,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了她的面前,而她秦如梦,决心要为自己的错误赎罪。
她要真相大白天下,更要过堂堂正正的余生。
秦如梦在无数的注视下虚弱的站起来,瘦弱的身躯看起来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可她偏偏推开秦与岑和盛婉的搀扶,跌跌撞撞的朝着盛津身后的张威走了过去。
她认识张威的,这是她的故人,三年前的案子就是他亲自督促侦办的,最后也是因为秦如梦精神失常,加上谭和畅从中作梗,最后不了了之。
但张威一直没有让人结案,他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他在秦如梦的痛哭声中嗅到了无数的反常。
刚刚被暴徒挟持,遭受的创伤让秦如梦的身体承受不住,可是在她忍着痛苦朝着张威缓步前行的这一秒,她的脑海却非常清明。
无比清明。
就仿佛生命燃烧到尽头,她此生都不会再有这样义无反顾的时刻了。
走到盛津面前的时候,秦如梦和盛津四目相对,她眼泪忍得勉强,可是步伐却没有停留的继续向前,擦肩而过的这一秒,盛津听见风传来她的低声:“对不起——”
她说:“我不会再做一个虚伪而又胆小的人了。”
盛津意识到什么,轻轻侧过头去,他看见秦如梦拖着身子,一步又一步艰难的走到了张威的面前,而这个画面如此的熟悉,熟悉到她站在张威面前的那一瞬间,盛津就想起来了她的年少。
她不顾一切站在张威面前的这一秒,盛津仿若看到了多年前耀眼单纯的秦如梦。
周阔跟着明月的担架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秦如梦站在了张威面前。
凄风苦雨吹起来她的头发,那些被年岁打散的温和随之飘远。
秦如梦红着眼睛,和他隔着岁月遥遥相望的那一秒,她突然冲他笑了一下,比出来一个手势。
那是三年前在一起休息时,她在周阔学习手语的时候无意记下的。
对不起。
这个手势在角落里日日夜夜的比了三年,现在终于有机会展现给它的主人公看。
那是来自秦如梦跨越时光的道歉。
对不起。
周阔瞬间明了,他摇摇头想要阻止她,可是距离太远,无论怎样他都来不及,更何况明月还躺在担架上。
秦如梦释然一笑,而后决然的转过身去,对着张威哑着嗓子,试图说出来这么多年的苦不堪言。
第一遍和第二遍其实都是失声的,惯性让她逐渐畏惧,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秦如梦的决心那么强烈。
她在自己颤抖的时候毫不犹豫的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人类劣根在理智和暴力中烟消云散,巨大的力道让秦如梦偏过头去,她的脸颊肿起来的那一刻,秦如梦终于恢复自己的感知。
“我要……报警…”
眼泪成串的落在地上,“我要报警——”
秦如梦声泪俱下,她的话一声高过一声,那里边的悲凉似乎要说出来这么多年的心碎欲绝,盛津心头一酸,在那悲声叙述中偏过头去不忍看她。
但很快他就和三年前一样站到她的身边,帮她叙述所有的细枝末节。
张威第一时间吩咐警员重启案件后,去亲自跟进现场,人潮逐渐散去,盛津无言的站在秦如梦的身边。
秦如梦不肯再看向他的眼睛,直到盛津在离开前出声。
他看着红**光映在秦如梦纤细的身上,寒风声中,他问这个面目全非的故人,“刚刚为什么说对不起——”
秦如梦闻言,扯了扯嘴角,她声音里有着刚刚剩余的哽咽,盛津听见她声音低低,内含无数愧疚,“因为我是一个虚伪的人——当年你们真心待我,我却连一个真相都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