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许泽屿几乎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为她骄傲,又恼她不珍惜自己的安危健康,心疼她的伤口,又气她不改初衷。
  合着自己那番话说来说去,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孩子是这样,那他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呢?
  许泽屿眼眶的泪转了又转,还是没有散去,他到最后像是认命了一样,所有的情绪被他压下去,许泽屿对着明月最终的反应,只有妥协式的淡淡一笑。
  他轻声应道:“嗯。”
  认命吧,不然能怎么办呢?
  这是她的人生啊。他总是要放手的,或早或晚,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不能否认的是,有些人天生就有强大的爱人能力,只是这个人,恰好是他的小孩。
  明月见他回应,又想起来当年在西琅的时候许泽屿的反常。
  刚刚许泽屿的真心话,她其实听进去了。秉承着刚刚树立起来的把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活的人生信条,她几乎毫无心理压力就跨过了自己心里的坎,对着许泽屿单刀直入道:
  “所以舅舅,你一开始就知道那些关于周阔的流言蜚语。”
  这话说的极其肯定,而许泽屿也没有否认,对着她点点头,一脸理所应当道:“嗯。”
  他说:“那不然的话我为什么要阻止你跟一个成绩好长得帅的人玩?我脑子有病?”
  这太犀利了,尖锐的简直不像他。
  明月有一瞬间接受不了。
  她被这句话怼的哑口无言,试图张嘴好几次,每次都以无话可说告终。
  那根控诉他的手指抬起来又放下,最终还是憋不住,明月深呼吸一口,对着他道:“不是,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
  许泽屿也对她的问题感到纳闷:“工作上的事情,我为什么告诉你?”
  明月听见这话,震惊的看着他问:“你接的案子?”
  许泽屿摇摇头:“不是,但当年北城人尽皆知,祁律好像接触过,但我记不清楚了。”
  明月顺着他的话道:“对啊,不是你的案子,那这有什么不能说。我当年可是真的和你吵架,这种地步了,你都不拿这件事辩解?”
  回想当年,许泽屿笑了,他说:“你也记得你当初那个反应啊?!”
  明月难得因为羞愧撇过脸去,她想,基于谭和畅的谎言之下,许泽屿真的是一个字都没骗她。
  但是她很快就和自己和解了,反正那不是真的,所以自己当初的反驳理所应当。
  强烈的好奇心促使明月直视许泽屿,探究他当年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口的原因。
  许泽屿在她热切的目光下淡淡的解释:“先不说这是案件当事人的个人隐私,而你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单说他陷入流言蜚语然后转学这件事情,他才十六岁,人生都没有定型,是一个有错能改的年纪。转学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是非常艰难的,我没体会过,但是背井离乡,背负流言,成日遭受辱骂的日子,一定不好过。重新开始人生,需要难以想象的勇气。
  你说为什么不告诉你,我告诉你了,然后呢?
  万一你们心生嫌隙,你一怒之下,又或者在旁人的撺掇之中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万一真产生了什么,对你,对他,对旁人,都是伤害。
  伤害一旦发生,就是无论怎样哭天抢地,后悔莫及都不能挽回的了。
  与其这样,倒不如相信人性本善,给他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明月被这番话折服,看向许泽屿的眼睛都带了几分崇拜,她对着许泽屿说:“那舅舅,你现在又为什么肯告诉我?”
  许泽屿看着她认真道:“因为你现在已经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并且有了自己的坚持了。”
  他想起过去发生的事情,笑笑:“我相信你会有自己的判断——”
  他停顿了一秒,又补充:“也愿意相信周阔是一个很好的人。”
  明月被突如其来的补充感动的险些掉下泪来,她红着眼睛看着他,叫道:“舅舅——”
  许泽屿见她这副可怜样子,觉得好笑:“怎么了”
  明月趁热打铁:“那你能不能帮我,我想让当年的真相大白——”
  许泽屿拿走她手上的空杯,去角落接水:“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为了周阔不再让流言蜚语缠绕?”
  水声淅淅沥沥的出现在这个密闭空间,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室内,明月久久无言,许泽屿背着她的面容笑笑,心想,果然还是小孩。
  明月垂下眼睛去不知道在想什么,许泽屿拿着杯子转过身来的那一霎那,明月抬起眼来直视他,斩钉截铁道:“不。”
  阳光打在她的浅瞳上,美丽的面容上镶嵌了这世间最亮的宝石,许泽屿看见她眼里写着的,是比爱情更为宏大的架构,风声遥遥吹过,她看着许泽屿一字一句道:
  “是为了秦如梦将来能够堂堂正正,毫无愧疚的站在阳光之下。”
  她说:“还周阔清白,是我的私心,也是应该做的,但我想更重要的,是为了秦如梦。”
  明月看着许泽屿笑了,她说:“她不应该承受这些,而除此之外,我也想赢下来这个案子,让更多人知道自己没有错,能够勇于反抗这些枷锁——”
  许泽屿在她的回答里逐渐收起来面上的笑意,他抬起眼来,严肃而又认真的看着她。
  这个答案,许泽屿始终都没有想到。
  他知道明月心软,他知道周阔是她一生挚爱,所以他想左不过是为个人,再不过,也是因为她的怜悯心。
  可是他没想到明月是完全为了秦如梦本人,是为了这个群体本身。
  不知不觉,隐隐约约,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本心。
  许泽屿就这样看了她很久很久,他想,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最起码在这一秒钟,她已经有了自己想要奋力争取的事情了。
  许泽屿缓慢的走到她的面前,皮鞋和大理石接触发出来特有响声,温热纸杯再一次回到明月的手里,许泽屿对着她道:“这个案子你很想做吗?”
  明月点点头,面上异常坚决:“是。”
  他说:“很难的,难于通天也不为过。”
  明月不说话。
  她只是倔强而沉默的望着许泽屿的眼睛。
  许泽屿沉声问:“遭遇到很多困难,失败很多次都不怕?”
  “不怕。”
  许泽屿点点头,然后毫不犹豫的说:“那你就去吧。”
  不是我们,而是你。
  明月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字眼,然后迅速捕捉到了许泽屿想说的话。
  她皱了皱眉头,看着许泽屿轻声问:“舅舅,你不想参与吗?”
  许泽屿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他只是看着明月淡淡笑了一下。
  但这已经是他的回答了。
  他拒绝。
  明月抬起眼来,声音里有了很多的疑惑:“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当初荆棘的事情你不是也做的很好吗,再做一次怎么了?”
  许泽屿在某个字眼里垂下眼睛,果断拒绝道:“不做。”
  他向来沉稳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有些飘渺,明月听见了他的回答,说:
  “那个时候是你没能力,而我有私心……”
  他有一瞬间的停顿,眼神里流露出些许的狼狈,好像真的回到了那些年,又想起来什么事情一样。
  可这走神片刻可控,许泽屿很快回神,他似乎对当年不愿意多提,明月听他若无其事的继续道:
  “现在你有能力了,我也不愿意插手这件事情。 ”
  这话迎来了满室沉默。
  明月听见许泽屿轻声解释道:“明月,这是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选择。”
  明月失落。
  但是她很快接受这个事实,许泽屿是她的家人,他可以支持明月,但他没有义务去帮别人。
  明月也不能强求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更不能在他拒绝之后,站在道德的高地谴责他,说他冷漠虚伪。
  因为许泽屿本身是没有义务的,对她百依百顺,只不过是这些年爱的本能,可问题就是她已经长大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人生的风雨,而她要经历自己人生风雨的时候,许泽屿选择放手。
  明月那双眼睛看着许泽屿,向他寻求情感上的认同,问:“那你是支持我的,对吗?”
  许泽屿拍拍她的头,发自内心的露出来一个笑:“当然。”
  他说:“你会是中国最优秀的律师之一,我相信你可以做的很好。”
  明月笑了,那双眼睛里含着无数的野心,她对着许泽屿说:“你是全世界最好的舅舅——”
  许泽屿失笑,他还没来得及回应这个马屁,病房的门就被护士从外面推开,她的声音飘了进来:“你们一个两个不进去,都站在这里干什么?”
  明月和许泽屿随着声音的来源望去,之前离开的那几个人站在门口,每个人手里都拎了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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