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几人的笑声和张弛的哽咽声在他的耳边同时响起。
但那一瞬间笑声和路上的吵闹都成了背景音,徐立言只听见了张弛的呼唤。
他话很短,只有短短两个字,是在叫他的名字:“阿言。”
徐立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中了他的苦肉计,但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再次推开张弛,只是垂下眼睛,顺水推舟,任这个拥抱发生。
这其实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对于不善表达感情的两个人都是,既然张弛给了台阶,那徐立言就不能视而不见了。
毕竟无止境的怨恨都不是真的。
他于张弛,张弛于他,有的从来都是源源不断的思念。
徐立言在一阵温热里湿了眼眶,他心想,这是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拥抱,更是一个迟来了很多年的拥抱。
漫长的时间跨度显得这个拥抱格外短暂,在张弛起身离开的前一秒,他听见徐立言的低声呢喃。
徐立言面上犹豫,心里的话思量再三终于还是说了出来,那声音闷闷的,好像含着无数的心疼。
那是一个简单问句。
他问:“鹤城冷吗?”
鹤城冷吗?
这么多年里,你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无数的弦外之音被他隐藏,兜兜转转,心里的话最终都转换成一句,鹤城冷吗?
张弛没有回答。
他在这个问句里默默的转身看向荆棘眼睛里的大雪。
鹤城冷吗?
当然。
鹤城每天都在下雪,一年四季都下。
他的痛苦遗憾也随着雪越来越深。
这些年,他从来就没有过任何原谅。
他不肯原谅。
这个插曲最后由周阔终止,他上前拍了拍张弛的肩膀,看着他道:“好久不见。”
张弛对着周阔苍白的脸颊点点头,说:“好久不见了,周哥。”
昨天的事情在他脑海里盘旋,回忆起来救护车苍凉的警示声,张弛正了脸色,声音带了关切,对着他问:“月姐怎么样了,还好吗?”
周阔回想起来医生刚刚的话,眼里的担忧也消下去两分,他对张弛说:“二次昏迷,医生说很快苏醒。”
旁边的荆棘也松了口气,皱起的眉头都舒展两分。
“别担心。”周知意看着他们道,“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话是这样说,但是几人还是很匆忙,匆匆买了早饭,刚要去买别的东西的时候,盛津盛婉站在早餐店门口拦住了他们。
二人有事不能做陪,为表歉意,定了大大小小的东西,花束啊果篮啊,甚至连午饭都给提前订好了。
盛婉看着周阔一行人笑着说辛苦,向来活泼的盛津反倒是没怎么说话。
周阔急着去看明月,也不和他们推辞,点了点头,“谢了。”
说罢转身就要走。
几人不太熟悉他们是怎样的一个相处模式,但之前他们去西琅看周阔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关系应该不差的。
盛婉看着面面相觑的几个人一个没忍住笑出来声,她站在前面,在阳光下笑得明媚,对着他们摆摆手道:“没关系的,只是一点小心意。”
周阔在这个时候恰好回头,盛婉对上那双疑惑的眼睛,笑意更深,她说:“快去吧,我们阿阔快要等不及了。”
荆棘这才放心的走。
几个人离开后,盛婉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了。
盛津看着她轻声说:“当年的事闹得不小,证据都被抹杀的差不多了。”
她站在阳光下,看着盛津的那双眼睛布满寒冰。
盛津张口又说了什么,她脸上的冷漠更甚,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路人都能看见她脸上的不屑。
盛婉气笑了:“权势?浑水?”
她缓慢的侧过头去看着盛津,轻声问道:“你怕?”
盛津听见这话当即嗤笑:“我怕?!”
他看向湛蓝的天空,回想起来多年前混乱的场景,那时有飞鸟从天掠过,他听见有人哭泣。
盛津的拳头不自觉的握紧,他鬼使神差的抬起头来,以一副仰望姿态看着天空道:“我才不怕。”
北城上空飞机路过,巨大的轰鸣响彻耳边,盛津侧过头来盯着盛婉:“周叔要调回北城了。”
盛婉看着盛津,四目相对,两人嘴角扬起来一个不约而同的笑。
当年周阔被整成那个样子,最恨的人,不是盛婉,不是他,不是赵遥,更不是周老爷子。
最恨的人是周阔的父亲。
从小的时候所有人就都在羡慕周阔,但是在羡慕他什么呢?
有钱吗?有权吗?有智商?还是有外貌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
都不是。
是他们羡慕周阔有来自父亲的爱。
或许你会疑惑,为什么双亲人人都有,但是周阔得到的这份爱会到了让人艳羡的程度呢?
如果说母爱是本能,那么父爱就是附加品,很遗憾,在盛津他们的人生里没有这个礼物。
但是周阔有。
非但有,还义无反顾的站在周阔的身边,悉心培养,时时关切。
所有人或多或少都经历过阴谋诡谲,现在还能够保持本心,但如果将来真有什么牵扯到利益家族的事情,只剩最后的人能保持本心,那么这个人,一定会是周阔。
所以周父内心的恨,几乎是可以想象的。
为了保下周阔,原本要升职、再进一步的他,选择了前往西琅任职。
他在人人都向往的权力和周阔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周阔。
这意味着在他心里,周阔是原本就要比权力重要千万倍的东西。
现在他回来了,少不了要旧事重提。当年的事情哪怕被隐藏的只有一根线,周父都会掘地三尺挖出来这件衣服。
更何况,盛津盛婉从来都不想隐忍。
那这件事情,就别想轻而易举的糊弄过去。
盛婉眼里的笑意更甚,她甚至有了好心情,两人往停车场走,盛婉说,“你还记得那个女律师吗?”
她看着盛津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三年前,被秦家换掉的那个女律师。”
“记得。”盛津点点头。
三年前那个律师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犹在,她气秦如梦对她有所隐瞒,不肯说出事实真相。
盛婉步伐不停,对着盛津轻声道:“她前两年飞去西琅的时候无意间接了一个案子,案件胜诉,被告被判三十年,而她也在西琅——不,是全国范围内——声名鹊起——”
被换掉的正是祁好。
被秦如梦换掉的那个时候,她还太年轻,或许是女性特有的细腻使然,和冷漠的许泽屿不一样,哪怕祁好已经入行多年,她依旧是有着怜悯心。
这是那个时候的祁好接到过最恶劣的一个案件,那时候她不会想到,这将是她律师生涯中,始终都无法释怀的一个坎。
“你想找她来继续接手秦如梦的事?”盛津停在车前问。
“是。”
盛婉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发动车辆调整位置,停车场的人和车都多,调整起来麻烦的很,但是盛婉却不觉得。
她喜欢自己开车,就像是这么多年习惯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一样。
盛津站在原地看着她倒车,细白的骨节搭在黑色的方向盘上,她的眼睛里住进无数寒风,她瞥向外面的那一秒,冷风吹来漫天的野性。
很快那辆车子停在盛津面前,他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为什么?”
他问盛婉:“北城律师这么多,权威律师比比皆是,为什么选她来为秦如梦翻案?因为她知名?”
盛婉在他的话里踩上油门,她笑了,可眼睛却很冷:“北城律师这么多,权威律师比比皆是,可这么多年,只有她在这个充满性别歧视的职场中杀了出来,并且凭着一己之力让全国的人民注意到了西琅的案件。”
盛津听见她轻描淡写道,“哥哥,名誉从来不重要,能力才重要。”
就在盛津以为这是盛婉的想法的时候,她却话音一转:“但这都不是我非她不可的理由。”
盛津侧过头去无声看她。
盛婉在他的疑惑注视里平视前方,她淡淡的问盛津:“你还记得她的愤怒吗?”
“三年前,她离开时的神色,你还记得吗?”
没等他回答,盛婉又平静道,“我记得。我记得她被换掉的神色,也记得她离开时那种落魄。但我更记得她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愤怒,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服输。”
“出色的能力,人性的悲悯,和不肯认输的心——这是我选择祁好的理由。”
盛津在跑车呼啸的风声中问:“三年前秦家给她无数难堪,甚至差点就在业界封杀她————”
盛津侧过头去试图看清盛婉的表情,“你怎么就能确定她一定愿意接这个案子——”
话没说完,盛婉猛然加速,车子低鸣着向前冲,盛津被安全带扯住,重重的撞向椅背,疼痛来袭的那一瞬间,他听见盛婉胜券在握的声音:“她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