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太难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全身而退,哪怕明月现在天真,她也知道对方身后的水究竟有多深。
  与他们而言,难于登天也不为过。
  可是,难于登天,她就要放弃吗?
  她看着那束光,在这片混乱之中等待秦如梦出来,期间内心深处突然出现一个声音问她:“明月,现在这样的情况,你也看见了,舅舅的话成了真,替秦如梦翻案难于登天,现在掉头还有机会抽身,你要放弃么?”
  明月站着的身子有那么一刻恍惚,她摇摇头,试图把那声音抛诸脑后,可是那声音却如同开了立体环绕,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的问道:“你要放弃吗?”
  明月试图不去理会,脑海却反复回想,她看着阳光,细长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有人推门进来,开门那一瞬间窜来的风吹乱了明月的头发,乌黑夹杂着光出现在她的眼前,明月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旧疾复发,这样关键时刻又犯了病。
  疲惫无力嚣张流窜,四处叫嚣,她闭了眼睛忍着痛,轻轻一偏头,对着内心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放弃?”
  她想,做错事情的不是她,更不是周阔和秦如梦,那这样的话,她们什么都没错,为什么要放弃?
  从头到尾,她们只是想要一个迟来的正义罢了。
  内心的那个声音说,“因为难。”
  阳光逐渐漫到明月的眼睛上,光刺得她睁不开眼,明月轻轻摇摇头,反问:“难就要放弃吗?”
  那声音似乎在恼怒她的固执:“难还不放弃吗?对方有权有势你又斗不过,非要最后输的一败涂地,你才能认清现实吗?”
  光是遮不住的。
  明月干脆放下了伸出来遮挡的手,她仰起头来任光铺了满面,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斗得过,斗不过,又能怎样呢?
  她们豁出去,最差也不过是满盘皆输。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满盘皆输总比临阵脱逃好,一败涂地,也比没有勇气去做好。
  许泽屿说,很难的,难于登天,他问过,当时是怎么说来着?
  “遭遇到很多困难,失败很多次都不怕?”
  明月的脑海里浮现出许泽屿那温和而又怜悯的声音,很快,她也想起来自己的回答——
  不怕。
  因为我,有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因为我有我自己的坚持。
  况且舅舅当初也是这么
  过来的,祁律也是这样过来的。
  这个世界总是守恒的,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东西去交换,眼泪啊,坚持啊,拼搏啊,这些所谓的苦楚比起来成功,比起来那个你想要的结果,简直不值一提。
  前路难走,可这是通往理想的荆棘路。
  未来难测,可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
  风声划过耳边,那个蛊惑人心的声音在这一刻彻底消失,阳光依旧温暖,明月闭着眼睛,嘴角扬起来一抹轻微的笑。
  原来今天的指派不是无缘无故,原来这才是祁好让她前来的真正用意。
  比起来言语,她选择让明月从走她当年的绝望,用亲身经历去锻造她的本心。
  这行为就像是一个刀匠用尽毕生心血,费尽心机锻造一把好刀,无论中间过程有多么曲折,最终都会看见这刀锻成后乍现出来的寒光。
  明月眼角微微湿润,祁好于她,可谓用心良苦。
  秦如梦自审讯室出来后第一眼望见的就是这副画面——温暖阳光令明月的周身蒙上一层光晕,她闭上眼仰着头,朝着光的来向,高挺的鼻梁在侧面投下阴影,微微绷起的嘴角昭示着她内心的波澜。
  她出门的声音不大,可对方却精准捕捉,明月顺着声音望过来的那一秒,比起泪光,秦如梦清晰的见到的是那眼眸中的平静。
  那样的平静,不是因为顺其自然接受命运而产生的无能为力的静寂,而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压下惊涛骇浪,抗住千钧雷霆的镇定。
  这画面如梦似幻,美到秦如梦有种荒谬的错觉,她看着阳光照耀下的明月,恍然以为她是上天派来救赎自己的神女。
  神佛对她秦如梦,终于肯慈悲了吗?
  秦影和秦与岑快速去到秦如梦的身边,面上的担忧遮掩不住,秦如梦看着秦与岑通红的眼角,那张本就苍白的面容上更添一分心碎,她看着秦与岑,低声叫道:“哥哥。”
  话音落下,视线又移到仅仅攥着拳头忍耐的秦影。那双手青筋暴起,可是在秦如梦的视线看过去的那一刻,秦影却怕吓到她,下意识一般把手背到身后,面上露出来一个笑容。
  秦如梦面上也露出来一个和秦影相同的苦笑,她看着秦影忍不住眼里的酸涩,声音哽咽道:“姐姐。”
  秦影攥起的拳头越来越紧,但在看到秦如梦难过的时候,她却上前一步,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秦如梦的头。秦如梦在这安抚中垂下眼角试图忍住眼泪,说:“对不起,我又让你们担心。”
  下意识的道歉听的旁边的盛婉皱眉,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偏过头去。
  明明之前见过秦如梦现在的样子,明明那些憔悴面容她都是知道的,但每一次,每一次盛婉面对秦如梦的时候,都会或多或少的失控。
  再多的准备见到秦如梦的时候都化为叹惋,所有的冷静都灰飞烟灭。
  三年,短短三年,她面目全非,小心翼翼。
  可明明初见的时候,秦如梦是那么张扬明媚,鲜活自如啊。
  怎么接受呢?
  她都接受不了,更遑论秦与岑和秦影呢?
  但这失控只有一瞬,盛婉很快恢复她惯有的那副冷淡模样。
  因为她了解秦如梦,她如此要强,不会想要看到昔日同窗的眼睛里出现怜悯。
  可怜和怜悯,是秦如梦这辈子都不想看见的东西。
  况且她也不把秦如梦视作娇花,她把秦如梦当对手,一直都是。
  视线遥遥相对,秦如梦看着盛婉那双熟悉的眼睛,回给她一个温和的笑。
  如果非要说这三年的煎熬时光带给了秦如梦什么,那么除了病痛之外,还有强大的感知力。
  身旁人的情绪变化,一举一动她都能第一时间察觉,有的时候甚至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过去秦如梦对这些感知感到痛苦,可是当下这一秒她却庆幸自己能够感觉到。
  刚刚盛婉忍耐的叹息,她其实是知道的。
  秦如梦看着那些尊重,在不知不觉间对着盛婉湿了眼睛,她承下来盛婉的情,在心里默默感谢她给自己所有的体面。
  盛婉对着她淡淡一笑,当下这种情况,她也只能苦笑了。
  秦如梦话少,刚刚在审讯室她已经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了,面色灰败的,是民警都害怕她昏厥,几次下意识伸手想要搀扶她的程度。
  这么虚弱的情况下所有人都以为秦如梦接下来是要去休息,却没想到她推开秦与岑递过来的手,迈着缓慢的步伐,一步步的走到明月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伸出手轻声道:“你好,秦如梦。”
  她声音轻轻:“又见面了。”
  明月看着她的手,毫不犹豫的握上去:“你好。”
  那双手冰凉,明月在触摸到她的一瞬间,觉得她好似一件易碎瓷器,那冰冷的温度,也如秦如梦现在冰冷的心。
  秦如梦感受到她的温热,怕自己的温度冰到明月,想要不着痕迹的撤回手,可明月却无知觉,还紧紧的拉住她,久久不放。
  秦如梦看着那交握的手,听见她温柔道:“我是明月。”
  明月的视线对上秦如梦的眼睛,她开口的那一瞬间像是有风在吹,她说,“我知道你。”
  秦如梦淡淡一笑,说:“我见过你两次,一次是在北城精神卫生中心,你给我递了纸巾,另一次是在云山大剧院,你替我挡下了歹徒的伤害。”
  秦如梦神色认真,她看着明月轻声问道:“这次呢?这次你为什么而来?”
  你又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明月不答,那双手却更紧一点,她伸出另一只手把秦如梦的手包裹在掌心,声音轻轻问:“你觉得我是为什么而来?”
  秦如梦看着自己被捧起来暖着的手,温度蔓延到她的心底,刚刚缝合的酸涩再一次倾泻而出,她眨眨眼睛,努力道:“是为周阔吗?”
  是为了你的爱人,所以选择此刻以身涉险,不顾一切吗?
  明月看着她如玉的面庞缓缓的笑了,她轻轻叫她:“秦如梦——”
  秦如梦抬起头来,明月道:“我是祁好律师的助理,我叫明月。”
  秦如梦猜到了,她早知道明月是秦与岑的同窗,而她的正直善良,是与她有过几面之缘的秦如梦都能感受到的程度,她在警局见到明月的第一眼,就已经猜到了。
  秦如梦张嘴,她想告诉明月让她不要来淌这滩浑水,可明月却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抢在她前面,温和而又耐心道:“我是谁不重要,因为什么来帮你,也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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