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只是文昀想不明白,他不去见天帝,共商解决之法,却在此处等候自己是为何?
  “当真什么都瞒不过司命。”文昀接过话,面色平静如初,“净浊渊封印是神女清染用冰系术法布下的,三界之内除神女外无人修习此法,我的灵力亦对修补封印起不到任何作用。如今封印有损,浊气外泄,不知司命仙君可知神女下凡历劫何时归来?”
  “神女下凡历劫的命数又岂是我等可以窥探的。”司命几乎没有犹豫就接过男子的话,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语气不急不缓,“不过,我倒是有个法子可暂时稳固净浊渊封印,或许可以撑到神女回来。”
  “司命仙君所指可是玄冰玉佩?”
  玄冰玉佩是神女清染的随身之物,象征身份,也是三界中唯一冰属性神器。
  他曾有所耳闻,神女下凡历劫前,把玉佩留在了极寒之地。
  倘若能借助此物,倒是有法子修复破损封印。
  “正是!借助玄冰玉佩开启五行阵法,便可媲美神女之力。”司命捻须连连点头,满意地仿佛是在看自家有出息的好大儿。
  只是片刻后,他又话音一顿,故作忧虑道:“那枚玉佩由上古瑞明兽看守,此兽守了神宫万年,只认神女,怕是不好取到。”
  九重天之上的宫殿便是神宫,是神女居所,仙族若想入神宫,必先受九道天雷,再经瑞明兽查验。
  传闻此兽擅辩忠奸,明善恶,对奸恶之人,从不留情。
  文昀撵着指尖,沉吟了片刻,道:“即便如此,极寒之地我也非去不可,届时神女历劫归来,我亲自去神宫请罪。”
  见他如此决然的样子,司命心情颇好,不由大笑几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神女心系天下苍生,又岂会怪罪?只是这玉佩气息隐匿于风雪之中,可并不好找啊。”
  看着文昀渐渐暗淡的眸光,司命不仅不急,还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浅笑道:“方才我算了一卦,若是仙君能带一名通鬼魂之术的阴阳师一同前往,或对寻找玉佩下落有所帮助。”
  阴阳师?
  姜冉那张冷艳又不失英气的脸庞冷不丁在脑海中跳了出来,文昀有些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此人身上疑点重重,玄冰玉佩事关重大,定不能与此等来路不明之人同行。
  偌大的人族不可能只有她一位阴阳师,等寻到暂稳净浊渊之法,便下界去寻。
  至此,他阴沉的脸色才有所缓和。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司命便也不愿再与文昀斡旋,抬手摸过下颌的胡须,催促他离开:“方才,我已将净浊渊之事禀明天帝,陛下正在凌霄殿等着,仙君还是快些去吧。”
  闻言,文昀倒是松了一口气,原是天帝与司命的一出好戏。
  此前一直揣摩司命的意图,现下倒全明白了,想来是天帝顾及身份,不好直接下令去取神女玉佩,只好将这份差事交辗转到他手上了。
  他释然一笑,与司命道别后,匆匆往凌霄殿而去。
  凝视着男子越走越远的身影,司命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他抬起手,随着灵力划过,一本命簿出现在他掌心。
  命簿的页面缓缓翻开,“姜冉”两个大字赫然出现在命簿之上,而页面上映着的那个头发高高束起的小人正发着刺眼的红光,显而易见是大凶之兆。
  凝起灵力的指尖在命簿上随意画了几道,小人旁侧缓缓浮现出一只九尾白狐,一条若影若现的红线缠绕住小人的手腕与白狐的九尾。
  司命阖上命簿,仰天叹了口气。
  人事已尽,余下皆看天命。
  *
  龙宫龙吟阁。
  到了夜间,缀满珊瑚的珍珠也都敛去了绚烂的光彩,只留下微弱光芒。
  站在庭院中,姜冉听见一阵细微的风声划破夜色,伴随着若有若无的低吟声,从寝殿最深处传来。
  她侧身避过从寝殿内吹来的风,紧蹙的秀眉下,褐色双眸正警惕地打量着小院四周。
  看来是个怨念极强的鬼魂。
  手腕翻转间,一支手掌大小的翠色玉笛握在姜冉手中。
  此笛名唤渡影,是师父外出游历前留下的,可安抚亡魂的情绪,引渡它们去往幽冥,再入轮回。
  随着悠扬笛声响起,星星点点碧色的灵力之光随着乐声环绕在庭院的每一个角落。
  那道从寝殿深处吹来的风,缓缓停下了,姜冉顺着汇聚成线的灵力,走入阴暗的寝殿。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枚被打碎的夜明珠躺在墙角,散发着幽幽的冷光,放眼望去,满地是各种器物的碎片,金银的光泽与瓷器的残片混杂在一起,在幽光的映照下显得刺目而又凌乱。
  皱着眉头扫视过一地狼藉,姜冉终于在床榻边的地板上发现了昏死过去的龙族太子,一身华贵的锦绣长袍被碎片割裂,沾满了血迹。
  姜冉弯腰探了探他的鼻息,松了口气,还活着就行。
  视线从太子身上掠过,落在了他身后那张空空荡荡的床榻之上,凝视的那片虚无,姜冉启唇念咒语:“以吾之笛,渡尔之魂。”
  飘浮在空中的灵力之光随着少女的咒语声迅速聚集到床榻上,刺眼的光芒散去,一名身穿珍珠白纱衣的女鬼幽幽出现。
  长发如海藻般轻柔,珍珠冠冕斜落在一侧,脸色苍白却依旧能看出生前是个精致的美人,一道干涸的血迹从额角蔓延到下颌,白纱衣上到处都是被暴/力撕裂的痕迹,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黑紫色的淤青。
  女鬼空洞的目光在见到活人之时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它直接飘到了少女身前,四目相对,距离不过一拳而已。
  饶是再有心理准备,姜冉在看到一张鲜血淋漓的脸凑到自己面前之际,也不由得呼吸一滞。
  这女鬼,就非得凑这么近么?
  一张黄符贴于女鬼额间,回神过来的姜冉柔声询问道:“姑娘徘徊在此多日,可否还有未完成的心愿?”
  那女鬼歪歪头,用极其缥缈的嗓音开口问道:“你能看见我?”
  姜冉点点头,又扬起一道温柔的微笑,示意她说下去。
  “我是蚌族公主瑶铃,随父王来给龙王贺寿,被太子强行带到了这里。敖麟他真不是个东西,居然想轻/薄于我,我求他,打骂他都无济于事,他绑了我,还挖了我的珍珠。后来哥哥来寻我,他趁哥哥不备,居然打晕了他!”
  “你可知,他挖了我的珍珠,还打晕了哥哥!”
  好不容易有人看得到自己,女鬼本想着与人说道说道也挺好,只是不承想,话匣子打开了情绪却也收不住了,越说越激动,最后竟只记得珍珠和哥哥。
  可这倒是并不妨碍姜冉听懂,她侧目睨了眼躺在地上昏死的敖麟,忍不住踹了一脚。
  确实不是东西!
  鬼魂本就会对生前的记忆逐渐变得模糊,只会对它们未完成的心愿或怨念之事记忆犹新。
  若是心愿未了,它们便会长期游荡在三界之中,直至魂飞魄散,无法再入轮回;若是因怨念迟迟不肯离去,随着怨恨累积,会有化为厉鬼的危险,为祸生灵。
  而这女鬼明显就属于后者!
  为了不让女鬼化成厉鬼,姜冉好言相劝道:“我明白,你所受之苦,也懂你的愤恨与不甘,但若是一直徘徊于阳间不肯离去,用不了多久就会灰飞烟灭的。”
  “那又如何?我全族之人都被这畜/生幽禁,哥哥更是生死未卜,你让我如何安心离去?”
  女鬼激动的声音让姜冉怔了一下,敖麟这家伙竟然幽禁了整个蚌族?
  啧啧啧,这老龙王到底生了个什么玩意儿!
  但活人的错,得用活人的方法来惩戒。
  正想再安抚女鬼几句,脚边的敖麟指尖微动,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竟是要醒来了。
  按了按酸胀的眉心,姜冉的脑海中划过了不下十种把敖麟弄晕的办法。
  大哥!你坏事做尽也就罢了,这会儿醒来把女鬼刺激成厉鬼,咱俩岂不都得玩完?!
  然而,就在少女打算悄悄付诸行动之际,女鬼t敏锐地察觉到了敖麟的动作,她嗖一下飘到他身前,怨念地盯着幽幽转醒的男人。
  “你为何要害我至此?我哥哥何在?我族人何在?你说啊!”
  见状,姜冉也顾不得把人弄晕了,连拉带拽地将傻愣在原地的敖麟扯到一旁避开女鬼,她一边吹奏渡影笛安抚女鬼情绪,一边示意男人先行离开。
  可那龙族太子此时就如同被吓傻了一般,根本不理会姜冉,满目惊恐地盯着飘在半空中的女鬼,大叫一声,顺手抄起身边的物件就向女鬼扔去。
  笛声并安抚不了女鬼的情绪,它那双幽怨的双眼直勾勾地瞪着吹笛的少女,一字一句问道:“连你也要帮着这个畜/生嘛?”
  姜冉放下手中的笛子,迎上它的目光,试图好好同她讲道理:“你先别急,我也没说要帮他。若他真的做了这些十恶不赦之事,我们必严惩不贷!你哥哥和族人的下落我会去寻,我也会尽全力护他们周全。而于你而言,不带杀戮入轮回,下一世才能获一个好的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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