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文昀,你可知我为何哭?”
  文昀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看着她。
  “我想到我阿爹阿娘了。”姜冉对着月亮,又仰头饮了一口,才继续往下说道:“其实,我是个亲人缘特别浅的人t。”
  “阿娘在我出生那天难产而亡。听阿爹说,阿娘生我特别痛苦,疼了一天一夜,来了好几个稳婆,都说没见过这样的胎位,皆不敢接生。
  唯有一个年过花甲的稳婆,愿意一试,但一个时辰后,却要父亲做决定,夫人和孩子,只能留一个。”
  “你猜怎么着?最后的决定是阿娘做的,她选择让自己的孩子平安出生。”
  幼时,她最讨厌别人说她是没娘亲的孩子,她一直觉得,她本不该出现在这世上,甚至认为是她的出生,害死了阿娘。
  而今日再提往事,姜冉倒是有些意外,她竟能如此平静地将这些尘封的记忆娓娓道来。
  只是想到金原与雀云亲昵的那一幕,心中依旧泛着淡淡的苦涩。
  文昀看到她握着酒壶的手缓缓收紧,轻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比不自责。”
  听到这话,姜冉倏地看向他,眼底划过点点惊愕。
  不是因为文昀看透了她的心思,而是因为这话,阿爹曾经也说过。
  阿爹说,正是因为阿娘把性命给了她,她才需要更好地活着,连带着阿娘的那一份。
  她一直是这么做的,也庆幸还有阿爹可以庇护她,直到六岁那年,阿爹出海捕鱼遇到了暴风雨,他再也没有回来。
  眸中的惊愕缓缓褪去,点点悲伤涌上心头。
  姜冉扯了扯嘴角,往口中倒了口酒,仿佛只有这样才有勇气说出接下来的话。
  “这话,阿爹也说过,但他在我六岁那年离开了。后来,我遇到了师父,学习阴阳术,文昀你知道么,我引渡的第一个亡灵,便是阿爹。”
  话音落下,眼眶中的泪水却再也蓄不住了,如断了线的珍珠,潸然而下。
  文昀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她。
  过了好半晌,他才用灵力幻出一壶酒,浅浅一笑道:“来,我陪喝。”
  说罢,他用酒壶去撞了撞姜冉手中那只,而后仰头饮了一大口。
  姜冉怔怔看着他,而后忽然笑了起来。
  这样的文昀,不似从前那般高高在上,倒是接了几分地气。
  这样的文昀,也让她更愿意与他多说一些话。
  姜冉随手把酒壶放在屋檐上,从袖袋中掏出两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一边小心翼翼地展开,一边道:“这是我阿爹阿娘的小像,应是他们定情时为彼此所画,阿爹保存得很好,也幸得有此物,我还能知道阿娘长得是何模样。”
  纸张缓缓展开。
  女子容貌温婉,气质恬静,眉宇间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好似深谷中的幽兰;男子身材颀长,面容俊朗,透着一股不屈的英气,长发用发带高束而起,显得洒脱不羁。
  文昀侧头瞥了一眼,只这一眼,他差点连手中的酒壶都没握住。
  这两张脸,刻在他记忆最深处,与他熟悉的两张脸缓缓重合。
  慕宁与洛川。
  只是少了几分道骨仙风,多了几分人间烟火。
  “你看—”
  姜冉本想着叫文昀看看,可没承想,视线竟撞到了他泛红的眼眶。
  一时间,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究竟是她父母的画像还是他的?
  手腕微微使劲,作势就要将画像收回去,然而才挪动了一寸,便被文昀按住了手。
  姜冉不解,见他这般无礼,心中已生了几分不悦,正要发作,却听到他淡淡说了句:“你可还记得北海乱葬岗我带你看的那两座坟冢?”
  她自然记得,可那坟冢与这画像有何关系?
  柳眉轻蹙,正欲回怼,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来的两块墓碑让她迟疑了一瞬。
  等等!
  慕宁,洛川。
  姜暮凝,许珞川……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深处“轰”一声炸开,姜冉握着画像的手在一瞬间就僵了,她有些迷茫地抬起眸子,看向身旁的人。
  月光皎洁,铺了满地的银辉落在文昀身上,却未添清冷,只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似乎是过了很久,至少对姜冉而言,她才看到男子朝自己点了点头。
  直到这一瞬,她才敢确定,阿爹阿娘竟是慕宁仙君与洛川仙子的转世。
  心中五味杂陈,辨不出喜怒。
  前一世,大婚礼未成,脱嫁衣披战甲,未响起的第三声金龙鼎成了两人余生的遗憾。
  幸好,还有来世。
  后一世,太平岁月,又是新婚燕尔的喜事,却因她的出生带走了一人生命,害得他们天人永隔。
  只可惜,来世也一样未能相守至白头。
  她叹了口气,心中沉闷的情绪更重了,半晌才点点头,算了回答了文昀的话,而后又问了句:“你说,他们还会再有来世吗?”
  文昀沉默了,他不是司命,这样的问题,他没办法回答。
  可当视线掠过姜冉的双眸,看到她眼底星星点点的希冀之光,他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别让她失望,别让她再自责了。
  “会的,一定会的。”文昀回答道。
  比起事实真相,他更希望她能做回开心无忧的姜冉。
  第26章
  暂别离 金色牡丹花?!
  虽然姜冉并不清楚文昀的话作不作数, 但得了他肯定的答案,心中总归好受了不少。
  雪夜寒凉,果子酒并无御寒之效, 她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心中烦闷的情绪散了差不多了,便起身拍拍裙摆上的落雪,与他道了别。
  凌云阁内的烛光逐一熄灭,文昀依旧坐在屋顶,月光被厚厚的云层遮住, 他隐匿在黑暗中并看不清神色。
  直到天际处泛起鱼肚白,他才起身悠然离去。
  曙光乍现, 金鸟族大门口聚满了人。
  才刚刚团圆的一大家子, 如今却要各奔东西了。
  文昀和姜冉要带金原前往青桥城, 而金牧也履行承诺,准备动身前往东海。
  雀云站在金鸟族门口, 为众人送行。
  她虽豁达, 但舍不得金原也是真的,临行前,用灵力把追忆镜做成吊坠, 挂在了金原的脖子上。
  时间流逝得飞快,转眼便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
  看着众人逐一离去,直到瞧不见了身影,雀云才收起了那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眉眼间写满了不舍与牵挂。
  眼皮突然猛地一跳,她下意识抬手去触碰。
  一旁的侍女以为她身体不适,忙伸手去扶,关切道:“夫人, 可要奴婢去唤医仙来?”
  雀云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摆摆手,叹了口气往回走去。
  只希望他们一切顺利才好啊!
  *
  青桥城某处。
  阴暗潮湿的洞穴中跪着名剑修,黑色长袍衣摆处绣着几朵金丝牡丹。
  他朝上坐之人抱拳一礼,而后才道:“大人,本来金鸟族的招魂阵已成凶阵,但文昀仙君带了个凡人女子和蚌精突然出现,竟毁了阵法,救下了金鸟族。”
  “又是文昀这个老狐狸。”上坐之人猛地一拍桌案,黑色长袍的衣摆随之抖动,群摆上大朵大朵的金色牡丹张扬而夺目,即便在这昏暗的洞穴之中,也难掩其金色的光泽。
  她起身走到那剑修身前,身影从阴暗中缓缓移到烛光下,敖月生前好歹是龙族长公主,即便化为厉鬼,身上也带了几分威严。
  只是成了鬼,脾气了大了不少。
  她一脚踹翻剑修,怒骂了一声“废物”,而后那双赤瞳微微转动着,似乎在酝酿更险恶的计划。
  此前文昀与姜冉毁了她净浊渊的计划,害得她被敖华责罚,这笔账,敖月早就扣在了两天头上。
  如今金鸟族之事眼看着就要成了,又毁在他们手中。
  这一次,说什么也要给两人一点教训。
  金鸟族身上有上古凤凰族血脉,敖华有令,必须得在魔神出净浊渊之前让他们彻底消失。
  若有办法能既灭了金鸟族,又能把罪名扣在老狐狸和那凡人身上,便再好不过了。
  “报—”
  又一名剑修进入洞窟,朝敖月下跪一礼,道:“敖月大人,文昀带着那凡人女子正朝青桥城的方向来,一路同行的还有金鸟族小公子金原。”
  闻言,赤瞳中眸光一闪,嘴角微微扬起,勾勒出一抹玩味的冷笑。
  金原那家伙居然也跟来了!
  金牧与雀云宝贝极了他们的幼子,若是这小鸟在老狐狸和凡人手上出了意外,死掉了,那金鸟族又该如何呢?
  只想了想,敖月便忍不住大笑了几声,而后又吩咐道:“快去把这消息禀报给敖华大人,我们也是时候给他们二人准备份大礼了!”
  *
  青桥城虽在凡界,但坐落在北境,与金鸟族相距并不太远。
  一行人早上启程,到青桥城之际正值晌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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