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这事,洛川在来的路上已经听司命仙君提起过了。
原本她还真有些想不明白。
在交战的节骨眼上,神女不去排兵布阵,为何要为两个刚入仙门的小修士办婚仪?
她甚至还想过,难不成是因为神女要借他们的婚仪设局?
如今一见,她早没了从前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也半分不觉得神女如传闻中那般神秘清冷。
反倒有种一见如故的亲切感。
是以,清染话音落下,她便接过话来,语气热络亲切:“好呀!不知神女想把婚期定在何时?”
凡间婚仪,向来繁琐复杂,桩桩件件皆需依循古礼。
且先不论三书六礼,单说这嫁衣,那针脚需密密匝匝,即便日夜赶工,少说也得绣上三个月。
洛川正掰着手指一日日算着。
清染纤长的玉指轻抬,袖袍如云卷舒,一挥之间,似有风起,带出几分不容置疑的决绝。
清沉的嗓音在空气中凝结:“三日后。三日后便是你与慕宁的大婚之日!”
洛川:“……”
第116章
饿了 我饿了,不如先吃你吧。……
三日后举办婚仪着实仓促, 就连慕宁与洛川两个当事人也愣了许久才反应出来。
清染知道人间婚仪繁琐,最为耗时的就是手织嫁衣,便亲手摘了片日出之际被朝霞染成绯色的仙云, 将她织就成霞帔,赠予洛川。
那嫁衣轻盈得仿若不沾尘世烟火,每一缕丝线都浸润着晨曦中最柔细的光,流光溢彩。
披在身上无风自扬,裙摆两t侧随步伐摆动翻飞,像极了将绽未绽的花蕾, 灵动飘逸。
洛川欢喜得紧,更是对清染添了不少亲近。
眼瞅着婚事临近, 整个天宫都有条不紊地装扮。
至于天兵的修行、布阵, 也皆有礼兵殿操持。
清染得了空, 便回静幽阁猫着。
文昀并不在院中,她也懒得去管, 只给自己沏了壶茶, 又搬了把椅子到古树下坐着吹风,享受难得的清净。
不过,还未等茶汤入口, 她便瞧见绿濯匆匆而来,说是苍梧等人已在凌霄殿等候。
左右也是闲不下来的。
清染叹了口气,起身搁下茶盏道:“叫他们去诛仙台。”
*
诛仙台是仙族惩治罪业之地。
提起它,众人只想得到沉闷无尽的黑暗和藏在墨云中翻滚无休的天雷, 威严肃杀,仿若能斩断一切生机。
就连清染也是这样认为的。
即便她已恢复神女身份,可一想到这个地方,那些被她封存在暗处、痛彻心扉的回忆便如受了刺激的爬虫般倾巢而出。
她是强逼着自己走向诛仙台的。
这一刻, 来自于前世的痛楚达到顶峰,冷汗浸湿了衣衫,她却不得不咬牙踏上那座四方的台基。
也是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诛仙台并不如她印象中那般黑暗,相反,它拥有九重天上最为光明与辽阔的风光。
脚下青石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如镜,映照着天光云影。
远处,青山翠峰如黛,层层叠叠,似画师笔下的水墨画卷,被轻风徐徐展开。
山间云雾缭绕,如梦似幻,仰头望去,天空湛蓝如洗,万里无云。
清染眯着双眼,自天际倾泻而下的阳光洒落在她脸上,映出柔润的光泽,柔和而不刺眼,带着几分暖意。
这一瞬,她低声笑了起来,从前种种,终是都过去了。
少女银铃般的轻笑传到被捆在石柱上的女鬼耳中。
自从做了鬼,岚衣最讨厌的便是日光,于她而言,正午时分的阳光与利刃没什么区别,略略发烫的光线落在身上,钻入灵魂深处。
她被捆了手脚,无处遁形,只能眼睁睁看着阴气被逼得离开魂魄,化作黑烟,又被风吹散。
这些都是拜清染所赐!
这个小贱蹄子居然还敢来!
岚衣陡地睁开眼,双目赤红,本就阴鸷的面容此刻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
即便疼得喘不过气来,她依旧咬牙切齿,口中咒骂不止:“清染你这个贱丫头,到底要干什么?”
绿濯还未带苍梧他们过来,清染左右闲来无事,便晃悠悠地踱步到岚衣身前,双臂抱于胸前,下巴微扬起,轻蔑一笑道:“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百年时间,你我的位置便彻底换了个呀。”
清染这动作,还当真学出了几分岚衣当年的神韵。
岚衣简直要炸!
恨不得手撕了这个狂傲无礼的家伙。
偏偏被捆住手脚动弹不得。
转念一想,她又冷静下来,换了种方式,讥笑道:“捆了我却又不杀我,是因为尊上在你体内设下的阵法吧?明明神力无边,却不能用,岂不跟个废人一样,丢死人了。”
说罢,还露出了个惋惜的表情。
清染皱了皱眉,强压下想要将她一掌打散的冲动。
若非要用她的罪业引下九天玄雷,那日在九重仙门自己下,她便会让这世间再无岚衣。
清染置若罔闻地背过身。
只是这样的话,她自己忍得了,却有的是人忍不了。
绿濯带着两人一兽踏上诛仙台时,正好听到岚衣口出狂言。
瑞明兽第一个不服,四脚一蹬,腾空跃起,额前明晃晃的金角准确无误地插入岚衣胸口。
响彻云霄的惨叫声回荡在诛仙台上空,四周鸟雀惊飞而起。
清染揉了揉耳朵,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阻止:“行了,别把这女鬼弄死,留着还有用。”
瑞明兽不情不愿地仰头收回金角,低沉的怒音从鼻腔传出,又警告般朝岚衣龇了龇牙。
这才转身朝清染狂奔而来。
小狮三步并作两步,待跑到清染身前一步之遥的时,扑通一下翻滚到地上,四脚朝天,将它白花花的肚子展露出来。
这是撒娇呢。
清染笑着摇了摇头,终是蹲下身子,揉了揉它肉乎乎的脸颊,问道:“本座让你找的面具可找到了呀?”
说起正事,瑞明兽倒是一点也不含糊,翻身坐起,微微张口,一颗金色圆珠便从口中吐出,滚落到地上。
清染伸手拾起,圆珠在她掌心瞬间光芒大盛。
金光暴涨而柔,圆珠化作一副精致的面具,金丝为骨,镶嵌着细碎的灵石,流光溢彩,仿若天工开物,巧夺天工。
绿濯看着自家神女久久沉思不语,忍不住开口问道:“您早已用真容示众,为何又突然要寻这面具?”
清染垂着头,指尖从一颗颗凸起的灵石上掠过。
经过千年风雨的打磨,嵌在上面的灵石早已被磨平了棱角。
这副面具是空间之神妘羽亲手打造的。
但这些灵石,却是清染拾回来的。
这是她第一次去荒古渊历练,那里封印了三界内近乎所有的上古凶兽,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误入此渊的灵蛇素缳解救出来。
而这些所谓的灵石,其实是素缳掉落的鳞片,灵力流转,呈五彩之色。
她记得,当时她将这些鳞片捧回神宫时,所有人都笑她把破烂当宝贝。
只有妘羽笑着夸她,还问她可否赠予她几颗,缀于她的面具之上。
后来,妘羽携其余四神与堕魔之神同归于尽,将最后一缕神识藏在这个面具中,把彼时那个破败不堪的三界托付给了清染。
这个面具承载着五位神明的遗愿,也恰是用来改变九重天仙门禁制的钥匙。
清染将面具戴在脸上。
将五味杂陈的表情都掩盖在这片阴影之下。
只道:“这个面具的作用远不止遮掩容貌。”
绿濯垂下头,没再接话。
清染却将目光落在她身后一老一少两道身影上:“钟伯、苍梧,从今日起,你们便驻守于此,如何守护神宫便如何守着诛仙台,在九天玄雷落下之前,切不可让一只魔从此处离开!”
说罢,她宽大的袖袍兜了风似的从眼前划过,一道强劲的神力自袖中倾泻而出,瞬间将岚衣的罪业牵扯出来。
罪业如墨色的丝线,从女鬼体内缓缓渗出,在头顶汇集成一束,直冲云霄。
刹那间,诛仙台上风云突变。
厚重的云层如墨汁般倾泻而下,将整个台面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隐约间,似有雷鸣声从远处传来。
衣摆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清染抬手轻轻一压,冷冷道:“岚衣的罪业已开启,她只能承受三道天雷,一定要等到诛仙台上的魔聚集到关押不住,你们才可引下玄雷,记住了吗?”
苍梧和钟伯郑重应下。
至此,清染才放心地将诛仙台交予二人,转身离开。
*
是夜,清染独自站在静幽阁院外。
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纤细而修长,与无垠的夜色融为一体。
她并未着急进去,反而转过身来靠在院墙上,低垂着脑袋,无言望着那张被紧紧攥在手中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