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他镇静地解释道:“可不知从哪天起,我的心里突然多了某样东西。它很小,但却不容忽视,让我看到物竞教材,就再移不开眼了。正是因为它的存在,我放弃了出国,放弃了继承家业,留下来一路读到物理博士。”
  “它很玄乎,违背了人类社会的所有科学,”顾熠阑道,“与其说是执念,我更愿意叫它、上帝的指引。而我一直坚持,就是在兑现和上帝之间的承诺。”
  “他们并不知道这些,只会觉得我魔怔又偏执,答应了哪个人不切实际、不知所云的诺言。我也不会告诉他们这些。”
  顾熠阑随手翻开物竞教材,书本恰好展开在了量子力学的某页理论上。
  他声音很轻,但语气坚定道:“那些简洁、深刻、对称的方程组,是上帝留给凡人的神谕。”
  苏泽岁喜欢物理,喜欢做题,仅仅是因为这个理性的世界中只有他一个人,他沉浸其中,能将所有的外人、社交抛在脑后。
  他在知识的海洋中搭建着属于自己的小世界,在攻克每一道难题后,都能享受到难以言喻的成就感。这是现实世界所不能给他的。
  但他不喜欢考试,不喜欢与人竞争。
  这些东西给他压力与焦虑,让他想要逃避,想要拖延。
  其实,他对物理的喜爱,已经算是一种非常纯粹的感情了,不带一丝功利,只是喜欢物理本身。
  但听到顾熠阑的话,苏泽岁却感到了一种更为宏大与高层次的追求。对方身上有种悲悯的神性,并且将圣光照在了他身上,让他得以窥见一丝真理的影子。
  从更高的视角俯瞰下去,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程序,人类在上帝制定的规则中生活,努力去总结规则,改变生活。如此生生不息,绵延不断。
  这是无数科学家前仆后继投身其中的最高追求。
  而考试、比赛、竞争,只是其中微乎其微、并不重要的检测手段罢了。
  这样高纬度想着,那些因为竞赛而产生的焦虑似乎都化成白烟消散了。
  苏泽岁又找回了先前的热爱,想要翻开书立刻写几道题目玩一玩。
  作为回报,他决定克服尴尬,克服拖延,赶紧把哥哥让他办的事办了,不要再吊着顾先生了。
  苏泽岁把一旁的手机放在敞开的竞赛书上,严肃地绷着小脸,伸出两根手指,在屏幕上“啪啪啪”地点着,好像在办什么公务。
  顾熠阑看着一言不合就莫名其妙开始翻手机的少年,有些好笑道:“做什么?”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苏泽岁头也不抬,认真地道:“算账。”
  不等顾熠阑反应,苏泽岁就找到了想找的东西。
  他像审判长审问犯人那样,一本正经地问道:“一个月前,7月5日晚上七点五十一分,你在a乎用名为句号的号,问我是不是在害怕,我问你怎么知道的,可你不告诉我。”
  苏泽岁将手机放在桌面上,鼓着脸颊,看着顾熠阑,用软糯的嗓音凶巴巴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熠阑看着少年手机屏幕上的a乎聊天界面,皱了皱眉,语调一顿:“我……”
  第55章 大腿
  见男人语塞,苏泽岁站起身,瞪着没有什么杀伤力的眼眸,又问了一遍:“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少年故作恶狠狠的小表情,顾熠阑有些想笑,却又不方便在这个时候笑,只能无奈解释道:“那时候,你在楼下看电视,我就坐你旁边。”
  苏泽岁没想到他记性这么好,顿了一下,又翻回到微信上,找到了和句号最初的聊天内容——
  【(o^^o):他人很好】
  【。:错觉。】
  【(o^^o):他非常帅】
  【。:帅能当饭吃吗?】
  【(o^^o):不要这么说。他看到不好】
  【。:为什么要给他看?他管太宽。别跟他结婚。】
  苏泽岁越看越生气,一想到对面还是顾熠阑自己伪装的,就更气了。
  “我打赌,他不会和你结婚。”苏泽岁面对顾熠阑站着,拿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给对方听,“知难而退,及时止损。”
  读完,他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看向顾熠阑,等他解释。
  顾熠阑沉默良久,才道:“……赌错了。该怎么赔偿?”
  男人身上有种奇怪的特质,像是无论遇到什么窘迫或者失控的事,都能三言两语之内重新掌控全局,让人跟着他的节奏走。
  但苏泽岁情绪感知能力很弱,再大的气场都压不住他,可以轻松把皮球又踢回去。
  他实话实说道:“不知道。”
  “那……”顾熠阑垂眸,妥协道,“罚我今天教你一整天题目吧。”
  苏泽岁闻言,心里的气稍微消了消,重新坐回到座椅上,接着往下翻聊天记录。
  “好了。”一只大手盖住了他的手机屏幕。对方灼热的体温蹭过他轻软的皮肤,惹起一阵异样的感受。
  男人淡淡的嗓音从头顶落下:“别读了。你自己不难受么?”
  苏泽岁顽强道:“不。”
  顾熠阑挑了挑眉梢,用下巴指了指手机下压着的竞赛书。
  苏泽岁这才发现,他尴尬地翻聊天记录的时候,另一只手一直在无意识地揉书角,已经把竞赛教材的书页揉出了皱巴巴的一大片了。
  “别翻了。”顾熠阑自觉地道,“我自己检讨。”
  “我假装不认识,故意接近你,在里面经常诋毁我本人,还利用信息差打造了神棍的人设,说我们的婚姻不尽如人意……”
  想起来了,苏泽岁全都想起来了。
  他又捏紧书角,大声地“哼”了一声,奶凶地道:“然后呢?”
  顾熠阑一时回忆不起其他的,迟疑地道:“……对不起?”
  苏泽岁将头转到另一边,只留给男人一个倔强的后脑勺。
  “对不起。”顾熠阑道,“我收回那些话。上帝保佑我们未来婚姻顺遂。”
  过去二十多年中,他从未跟谁道过歉,甚至连“谢谢”这种话都很少说,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没有什么感情的“嗯”和“知道了”。
  但就在这短短几天里,却贡献了许多情绪化的语言给少年。
  苏泽岁一脸“那还差不多”的表情,重新把头转了回来,道:“罚你、不准伤害自己了。”
  对于没有把握的事,顾熠阑不愿给少年空头支票,道:“尽量。”
  听到他这么说,苏泽岁顿时将算账的事抛到了脑后,又担心了起来,再次提议道:“我……还是给你上药吧。”
  顾熠阑微微环顾四周,勾唇道:“在这里么?别人要进来怎么办?”
  这确实是个问题。
  苏泽岁想了想,然后指了下休息室:“去那里。”
  “办公室没准备药。”顾熠阑道,“前几天消消毒就够了,上药太刺激了。”
  苏泽岁没想到男人的伤处现在还处于“前几天”的阶段里,慌乱之中,想检查一下到底伤得如何,却口不择言道:“给我看看。”
  但顾熠阑似乎并不想再提起这件事,默然片刻,用拙劣的理由转移话题道:“我去趟卫生间。”
  看着男人走向厕所的背影,苏泽岁本能地朝他挥了挥手,脑中却下意识地在回想对方的话——
  上药……太刺激了?
  苏泽岁以前也经常受伤。此时,忍不住想起那种灼热的伤痕,别说衣物摩擦了,就算空气吹拂,都能引起针扎般的尖锐刺痛。伤在表皮,却更能让人疼得呲牙咧嘴。
  若这时去消毒上药,伤口被刺激,身体会不受控制地颤栗,会随着棉球按压的频度,一阵阵发抖。
  如果还是大腿这么敏感的区域的话,那恐怕……
  想着想着,思绪就朝着奇怪的方向飘去了。
  苏泽岁双手抬起,拍了拍小脑瓜子,强行让自己的心冷静下来。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响了一声,有微信消息进来。
  苏泽岁不喜欢社交,但此时此刻,却很想随便跟哥哥或者巩创哥哥聊两句,转移一下注意力,把身上的温度降下来。
  可这条信息却不是他预测的二位哥哥发来的。一戳进去,就显示一张图片——
  白色瓷砖背景中,男人大腿轻微放松,但肌肉轮廓依旧清晰可见,力量感突兀,荷尔蒙扑面而来,帅得让人想舔屏。
  可就是这么完美的身材,此时上面却印着几道纵横交错的残忍割伤,深刻的伤口处凝结出干涸的血痂,周围皮肤红肿。足可见当时割的时候有多决绝与用力,就好像不知道疼的木偶一样。
  苏泽岁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拧了一下,看着这张照片移不开眼。
  “咔”的一声,顾熠阑推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来。
  看到少年通红的眼眶,他脚步顿了一下,皱眉道:“怎么了?”
  苏泽岁跑上前,拉着他的手臂就要把他往门外拽:“快、快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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