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无论在哪个世界中,顾熠阑总是喜欢独自默默承受所有压力,为他遮风挡雨,让他岁月静好。只有当男人不在了,他才能瞥见一丝外面世界的狂风暴雨。
  “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苏泽岁又抱住了对方,语无伦次地哽咽道,“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是我该谢谢你。”顾熠阑垂下黑眸,回抱住少年,道,“没有你,无论是哪个世界中的我,都活不下。准确来说,你不仅仅是我的上帝,更是我的救世主。”
  不敢想象,没有你的世界,会有多黑。
  说着说着,被带着情绪上来了,苏泽岁也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谈向了另一个宇宙中的事:“顾先生,我好想你。我每天都好想你,想听到你的声音,想见到你……”
  顾熠阑抱着少年的手指骨节泛白,心底情绪翻涌,千言万语,也只汇集成了嗓音低哑的一句:“我也很想见到你的样子。”
  苏泽岁泪光闪烁,接着倾诉道:“对不起,你给我的银行卡,我在医院就花了一大半。我后来有努力打工,但、但还没来得填满,就、就……”
  苏泽岁在医院接受治疗的那段黑暗时期,也是顾熠阑心里扎着的一根刺。
  知道了那些事后,他才明白,少年对医院反常的ptsd,究竟是因为什么。
  顾熠阑拍了拍少年单薄的脊背,轻声安慰道:“这个世界卡里有几百亿,随便花,不用还。”
  但已然沉浸到回忆情绪中的苏泽岁,再很难抽离出来,哽咽了一声,又道:“顾先生,我拿了金牌了。
  我很笨,刚开始时,别人一看就懂的题目,我需要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地练习。
  但到后来,那些别人看来不可完成的竞赛难题,我却都能完成了……
  顾先生,我有按你说的而好好活着,活成一个坚强而独立的人。”
  顾熠阑揉了下少年毛茸茸的脑袋,道:“我知道,我们岁岁是文转理的物理天才。一年半拿下cpho金牌,年仅17岁就进了科研组。”
  或许是大量的诉说抚平了心底的沟壑,也或许是男人故作轻松的安慰终于起了效果,苏泽岁情绪逐渐平复,抬起眼眸,盯着面前心心念念两个世界的男人。
  他们的眼眶都很红,眸色中蒙着泪雾,含泪相互对视着几秒,却又不约而同地无声笑了。
  他们俩,一个文转理,废寝忘食,日日沉浸在做题与实验之中,年少成名,被旁人赞许对物理学有着远超常人的痴爱。
  一个自幼一马当先,毅然决然深耕于某个或许永远没有结果的量子领域中,从未动摇过决心,被外人称赞有着常人望尘莫及的坚定信念。
  但实际上,他们一个是追求超越光速、穿越时空的魔幻科学主义;一个是为了出现于幼时的“上帝的承诺”,而只愿活在研究当下的虚无现实主义。
  他们魔幻又虚无,仅仅是为了对方,就愿意克服百般困难与阻碍,去做到领域中的最顶尖。
  他们弯眸对视,眸中似有一池水,泪光在瞳孔里轻轻荡漾。
  不多时,就又情不自禁地抱在一起,拥吻了起来。苏泽岁原本冰凉的身体也渐渐有了温度。
  直到房门被人敲响。
  顾熠阑揉了揉少年红肿的软唇,等到苏泽岁缓过神来了,才轻声道:“心理医生来了,你愿意让他看看么?”
  苏泽岁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大脑思索了几秒,还是犹豫地点了下头。
  根据顾熠阑的指示,心理医生重点检查了苏泽岁的重度社交恐惧症症状。
  给了少年一些安抚和建议后,他走出了主卧,跟一直等在门外的男人更为详尽地谈起少年目前的心理状况,以及相关诊治方法。
  苏泽岁的重度社恐,从本质上而言,其实也是一种ptsd,只不过,是对陌生人的ptsd,是曾经患有的“被迫害妄想症”留下的并发症。
  根据方才的心理诊断,少年应该恢复了大半的记忆,正处于回归正常生活的过渡时期。
  这个时期,少年的心灵就如同刚剥壳的熟鸡蛋一般,细腻且脆弱,非常需要呵护,千万千万不能受任何负面刺激。否则,可能转为更为严重的自闭倾向……
  心理医生在门外跟顾先生说着听不真切的话,苏泽岁不知该干些什么,就掏出了口袋中震动个不停的手机。
  打开信息界面,各个群聊都在艾特他,在言辞激烈地讨论他大庭广众之下暴起打人、将周启召送进医院的事。
  被回忆占满了大脑中的每一个空间,苏泽岁一时忘了这件事了,现在才浑身一颤,猛然想起。
  当时,站在学校廊道里,看着朝他走来的、他恨之入骨的周启召,他已然失去了心智,身体遵循本能而行动,不顾一切地想要跟对方拼命。
  这样做,非常不理智。
  微信班级群里,只有冯成文几人还在为他苍白地辩解。其余人,要么沉默不语,要么一边倒地为周启召鸣不平,说要写联合起诉信,交到校长那里,让学校开除他。
  更有甚者,兔死狐悲,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建议一步到位,直接报警处理。打人者苏泽岁已满十八岁,该付刑事责任了。
  两种说法,一呼百应,自诩正义者重拳出击。冯成文几人的消息瞬间被淹没在了支持者的狂欢中。
  那些人,誓要将他这个祸害从市一中、甚至于这个世界上铲除掉。
  “看什么呢?”男人不知何时走近,抽走了他手里的手机,道,“医生说,现在要乖乖休息。”
  “哥哥,我、我又闯祸了。”苏泽岁如遭雷劈,嗓音在发着抖,身体又无意识地蜷缩成了一团,呈自我保护状态,“他们要抓走我,我、我们会不会以后又见不到了,都怪我、都怪我……”
  顾熠阑顿了一下,随即走到苏泽岁面前,俯身捧起少年的脸,认真地道:“岁岁,不要自责。你才18岁,你热烈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那些事,都不算大事,更不是灾难,我会帮你解决。”
  “可、可是……”苏泽岁惶恐地摇头。
  顾熠阑伸出手指抵住了少年的唇瓣,道:“之前哥哥无能,帮不上你,害你一人痛苦挣扎。现在,你愿意再给哥哥一次机会吗?我只需要三天。”
  顾熠阑真的很懂一些心理学的话术。三言两语之间,就将这件事完全颠换了一个性质,好像其不再是苏泽岁惹出来的祸端,而是慷慨给他的弥补自己的机会。
  让人悬着的心缓缓落地,并被柔软的绒毛轻轻包裹住了。
  如此,苏泽岁哪里还好意思说“不”。
  “你高烧才退下不久,头还晕不晕?”顾熠阑摸了摸少年的额头,道,“有点凉。少看手机,好好睡一觉。好么?”
  苏泽岁把手机丢到床头,发抖着张开了胳膊:“哥哥抱我睡。”
  “之前的不拥抱挑战终于不做了?”顾熠阑弯腰抱住少年,吻了下他的额头,“行。哥哥想这天好久了。”
  ……
  三日后,一家高端饭馆里,餐桌两侧坐着两方即将民事和解的人。
  一侧,是顾熠阑,苏泽岁,以及得知了弟弟的事紧急从外地飞回来的苏铭宇。
  另一侧,是头上依旧包着纱布、却被迫出席的周启召,以及周启召的父母。
  也不知顾熠阑是如何沟通的,餐桌上,和苏泽岁想的咄咄逼人不同,周启召的父母甚至算得上是“和蔼可亲”,满脸堆笑地关心他,问他是不是和启召间产生了误会,以后要好好相处啊……
  而坐在一旁的周启召,则是脸色难看,唇色泛白,仇恨的目光死死地锁在他身上,恨不得将他放在咬紧的牙关间,一点点嚼碎。
  显然是被父母强硬地带到现场来的。
  “你们家内部还没沟通好么?”顾熠阑瞥了眼满脸憎恨的周启召,挑了下眉,“这是不打算和解?”
  “哪里哪里。”周父暗中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周启召的腿,示意他把那臭表情收一收。
  “行。既然打算和解,那就拿出和解的诚意。”顾熠阑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漠然的视线扫过对面的三人,“给我家岁岁道个歉,我就答应和解。”
  周启召一家:???
  这话,连气势汹汹飞回a市、打算给自家弟弟撑腰的苏铭宇听了,都有些心虚地轻咳了一声。
  让被打者给打人者道歉,以换求民事和解的机会,简直……倒反天罡。
  “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眼见着顾熠阑要起身离开,周父急忙拎着周启召的后领,将刚从医院出来没多久的儿子揪了起来,让人道歉。
  仗着家里有点钱,周启召从小到大都是小团体老大。略施小恩小惠,就能让同学对他鞍前马后,在学校横着走;在网上发发日常照片,就能被众星捧月,引来一堆网友称他“少爷”。
  如今,被更有钱有权的人用同一招压迫,周启召才更觉憋屈。
  他气得脸又红又紫,嘴角抽搐,将牙齿咬得嘎吱响,被周父又掐了下腿,才从齿缝中挤出一句含糊不清的:“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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