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巫溪兰一样,将他当隐形人对待。
巫溪兰告诉她,这人一旦醒来,说不定哪天就会不告而别。
与其操心他,倒不如操心一下,怎么让灵田的灵花灵草早点成熟,早日拿去集市上换灵币。
至于这段无剑可用的日子,巫溪兰也没有只让玉蝉衣帮她干活,她替玉蝉衣张罗来一堆桃枝,权且充当做剑使用,还借来一堆剑修入门的剑谱,都交给了玉蝉衣。
巫溪兰不懂剑,却喜欢看玉蝉衣练剑。
当玉蝉衣手持桃枝,将桃枝当剑舞起时,十足赏心悦目。
她之前也看过其他修士舞剑,要么杀气凛凛,出招太急,要么滞停的小动作太多,显得笨拙,都不及玉蝉衣一气呵成。
待玉蝉衣将一套完整的剑招练下来,在一旁嗑着松子的巫溪兰看得津津有味,立马喊道:“好!”
巫溪兰笑吟吟说:“小师妹,你这剑舞得着实漂亮,完全不像是连剑都没摸过的修士。哪怕这论剑大会咱们拔不得头筹,也定然能叫那些剑修眼前一亮!”
玉蝉衣微微敛眸,看着地上残落的桃花,没有说话。
巫溪兰仍在夸:“你这舞起剑来专心致志的模样,师姐我自愧弗如。要是我看医书药典时有你一半专心,也不至于总是背不下来。可是……”
说着说着,巫溪兰声音一低,忽然凑近她耳朵,压下嗓音说道:“小师妹,你就真的一点儿都没发觉屋顶有人在看你吗?”
玉蝉衣猛一抬头,只见屋顶上逆光有一道人影。
是她那美人师兄,正坐在屋顶上,目光投向她。
被她发现,他的目光依旧坦然,避也不避。
“他何时在的?”玉蝉衣眉头微蹙。
“前几天你练剑时,他就一直在这儿了。”巫溪兰道,“你练剑实在专心,手里拿起桃枝心里就没了旁的事,我本来不想拿这件事打扰你的,但今日他待得实在是久,眼神吧……也让我心里有点发毛。我实在憋不住,才告诉你。”
说完,巫溪兰一抬头,气势汹汹朝屋顶上的微生溟大喊,“喂!你看什么看!”
“你是不是对小师妹有什么意见?!!”
“她练剑有天分是她的本事,你没天分怪不到她的头上!你要是敢对小师妹不利,我这个大师姐还在这儿呢!定然要给你好看!”
说话间撸起袖子,隐隐有要上去打一架的意思。
玉蝉衣连忙将巫溪兰拦住。
她道:“师姐,到时辰了,灵田里的灵草该浇水了,你去那边看看吧。这里有我,我来处理。”
巫溪兰问:“你没问题吗?”
玉蝉衣“嗯”了一声:“尽管交给我。”
她信誓旦旦,又补充一句:“我觉得,师兄他不是坏人。”
巫溪兰将信将疑,但见玉蝉衣目光笃定,只好先听她的,嘀嘀咕咕地走了。
巫溪兰一离开,玉蝉衣重新抬头看向屋顶,脸上的笑容已经尽数收了起来。
她凄寒着一张脸,飞身而上,足尖落到微生溟面前的瓦片上。
两人一人坐,一人站。
玉蝉衣垂眼看着他说:“你大可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地盯着我,我没打算把你和太微宗的事告诉巫师姐。”
微生溟对她这一番话毫无反应。
他盘腿坐着,坐姿任性而洒脱,手肘支起来,撑脸看着她手中拿着的桃枝:“我只是在看你练剑。”
“你的剑招练得很漂亮,一招一式,浑然天成,滴水不漏,一点都不像是从没拿过剑的人,确实天赋异禀。”
“可是,你有一个太过古怪的缺点。”微生溟抬起眼来,直直看向玉蝉衣,深邃的目光像是能直接透过她双目,抵进她内心深处最不想被人窥见的角落去。他奇怪道:“小师妹,你之前,经常对着死人练剑?”
第19章 “荧惑” 难道,小师妹见过承剑门的陆……
玉蝉衣面色一凝,又听微生溟喃喃:“对着死人……抑或者说,是对着死物练剑。”
说话时,他眼睛始终牢牢紧盯着她。
似乎任何她微妙的神情变化都将被他收入眼底,任何心思都躲不过他的眼睛。
是一种不肯错过猎物任何破绽的表情。若眼神有实质,他的,便是这世间最快的一把刀。
偏偏,他说对了。
她只同两个活人练过剑,一个陆祁,一个陆闻枢。
而大部分时间,她都对着自己的傀儡练剑。
傀儡,就是死物。
被他点破过往,玉蝉衣像被戳中脊骨,脊背发凉,却压着心底的惊悸,紧紧握着手中桃枝,毫不畏惧地迎着微生溟的注视。
她的目光依旧寒凉似刃,与微生溟的目光碰在一起,丝毫不避让。
她师兄生得一张昳丽面孔,霞光洒金,铺在他惨淡冷白的皮肤上,整个人清透到快要溶进光里,眼尾的赤色给他点上桃花般的艳丽。
这样叫人见之难忘的一张脸,若是之前见过,哪怕只是萍水相逢,她也一定不会忘记。
玉蝉衣很肯定,他们之前素不相识,甚至从未见过面。
既然如此,他如何能知晓她的过往?
想通这点,玉蝉衣心底的那点惊悸顿时烟消云散。只是心里紧接着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哀凉。
她生前无人知晓,死后更不可能惹人注目。这世上早已无人记得她。她何必草木皆兵,乱起疑心?
简直自作多情。
握着桃枝的手不觉间松了松,玉蝉衣黯然垂眼,问:“师兄何出此言?”
态度已经软和下来,有几分愿意受教的意思。
微生溟道:“你出招太过固定,宛若人形剑谱。你信不信,剑谱上的小人从书里走出来,都没你舞得标准?”
“我看你练剑,已经看了七日。这七日来,你将剑谱上的剑招耍得漂亮。可你对招的一招一式,全都是照本宣科,有迹可循,看上去甚是漂亮,可若要是拿这个去对活人的招式,却最容易叫人摸透你的路数。”
“一旦他们提前有了应对之策,你就很容易落入下风。”微生溟换了个姿势,躺倒在瓦片上,望着悠悠蓝天说道,“活人的招式千变万化,你将剑谱上的剑招舞得再标准,缺乏实战经验,不过是纸上谈兵。”
“小师妹,之前可是掉进书袋里去了?”他轻笑,“尽信书不如无书,只看不练,当心脑子被书蠹啃掉。”
玉蝉衣有片刻没说话。
能看出来她不止在练剑谱上那些招式,还在对招,她这师兄确实眼力不俗。
但——说话未免太难听了一些。
“是,我是缺乏经验。”玉蝉衣挑眉,“可师兄你呢?师姐说,你连剑都拔不出来。你不也是纸上谈兵,经验都是从书上来的?”
对方闻言又是轻笑一声,却没有反驳。
没预料他是这样的反应,玉蝉衣纳罕起来。她顿了下,忽然意识到什么,讶然道:“难不成,你之前……拔得出剑?和活人对过招?”
微生溟身体一动不动,只是睁开眼睛,拿手抬在他的面前,挡了挡阳光。
阳光从指缝间漏下,他那双颜色特别的瞳子铺上点点阳光的碎金,更显迷离,瞳仁边缘的赤色犹如火烧。他眯了眯眼睛,轻声道:“之前拔得出,拔不出,又有什么分别?丝毫不影响今日你认识的我拔不出剑。”
“过往即是过往,尽数不可追,唯有今日才有分量。小师妹大可不必对我的过去好奇。”
过往尽数不可追,唯有今日,才有分量……玉蝉衣一时有些出神。
二人谈话中止于此。
等巫溪兰匆忙忙从药田回来,拉着玉蝉衣问“你师兄可有为难你”时,玉蝉衣摇了摇头。
-
又过了几日,巫溪兰成功高价将养神芝卖出,收获足足五千灵币。
不尽宗一夜间变得阔绰,去承剑门为小师妹买一柄剑的时机已然成熟。
只是,巫溪兰产生了新的顾虑。
这日,等玉蝉衣练完剑,巫溪兰将她拉过来,将一装着灵币的钱袋塞进玉蝉衣手里,并说:“小师妹,灵币已经凑够,但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你可能要自己去买剑了。”巫溪兰苦着一张脸说道。
玉蝉衣“啊”了一声:“为何?”
掂了掂钱袋,玉蝉衣更是困惑。这钱袋分量沉沉,她只是想买把趁手的剑,花不了那么多灵币的。
巫溪兰道:“就上次,你我初遇那次,我和承剑门的几个弟子在集市上起了冲突的事,你应该还记得吧?”
玉蝉衣点头,巫溪兰继续说:“得罪了他们,要是再在承剑门里遇到,指不定又要惹上麻烦。但你当时戴着幂篱,他们肯定不知道你是谁。这次,你自己去承剑门买剑吧,既然你有辨识剑器真假的本事,师姐我倒也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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