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世界 第70节
萧贵冷哼一声,一起进了夫人院子,玉翠出来倒水,见到他两个,笑道:“来得早不如来的巧,夫人刚从老太太那回来,你们就到了。”
福安作揖道:“请姐姐通传。”
玉翠道:“暂且等着。”进房须臾又出来,说道:“夫人叫你俩进去哩。”
萧贵抢在前头,福安无谓,随他去,前后脚进房,一同给李氏见礼。李氏坐桌前吃茶,瞟眼看他俩,先问福安,冷笑道:“唉哟,瞧瞧这是谁,八十万禁军总教头,哪刮的一阵风,把你吹到我这阎王殿来了?”
福安道:“小的卑微,哪敢领总教头威名,夫人这也不是阎王殿,是三宝殿,佛祖待的地儿,小的无事哪里敢来叨扰。”
李氏道:“怪会说嘴,你来做甚?”
福安道:“老爷遣小的来问,旻少爷的婚事进到哪步了?”
李氏道:“定了四月二十日准娶。”
福安道:“便是下月了。其它哩,譬如下邀帖儿、厨役帮工、鼓乐队、喜轿、十全喜婆等这些,可都有备妥当?”
李氏怒道:“狗奴才,还说你不是总教头,你能耐的很哩,你来拿大,我给你当跟班儿可好?”
萧贵附和骂道:“你算个甚么东西。奸懒馋滑,作威作福,现还敢使唤夫人了。”
福安跪下道:“小的哪敢。老爷让小的来问,小的不敢不问,否则老爷问起,我一问三不知,老爷要杖责哩。”
萧贵道:“你还有理了。”
李氏骂道:“看看,就是这欺主求荣的货,我说一句,他能回三句,非要强压我半头不可。”
福安道:“小的哪敢哩。”
李氏道:“还不赶紧滚,给老爷邀功去。”
福安忙道:“是。”起身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李氏扶额道:“这狗奴才,气得我头皮森森地。”
萧贵给她斟茶,然后道:“奶奶和他置气,不值当地,日后寻个由头,把他撵走就是。”
李氏接茶,吃两口道:“就怕我还没把他撵走,自个倒要气死了。”
萧贵跪下道:“我有一桩事告诉夫人哩。”
李氏道:“你起来,坐着说话。”
萧贵谢过,搬来板凳坐了,说道:“我怕奶奶听后怪我。”
李氏道:“我的儿,怕甚,有话尽着说,我不怪你。”
萧贵这才道:“夫人可记得西榆林巷那处宅子。”
李氏想会儿道:“记得了,从前有位老姨奶奶住那儿,死后就废了,交阎婆打理着。”
萧贵道:“我前趟看福安鬼祟祟的,他随老爷轿子出府,就悄悄在后跟着,一路跟到了西榆林巷。”
李氏惊疑问:“老爷去那做甚?”
萧贵道:“我也好奇哩,就躲那等着,没多久后,又来一顶轿子,停在门首,福安掀轿帘,阎婆搀扶,夫人晓那是谁?”
李氏问:“是谁?”
萧贵道:“怡花院的娼妓乔云云,老爷与她在房内私会哩。”
李氏怔半晌,拍腿大叫道:“老爷糊涂啊!若被人晓得嫖宿娼妓,他官不要了?国公府声誉也一并不要了?”
萧贵道:“可不是说,我也吓着了。再看福安与那娼妓熟络样儿,不晓已替老爷安排多少回了。怪不到老爷,我在老爷跟前当差时,老爷从不这样。一定是福安为讨老爷欢心,尽着坏事干,要害死老爷哩。”
李氏骂道:“你说的恁对。福安那贼奴,往时跟着萧云彰,三天两日混迹青楼娼馆,一脸的淫邪浪荡,现将老爷害成了昏君强盗,这样下去,整个国公府早晚要被他祸害了。”
萧贵道:“夫人赶紧想个法子才是。”
李氏道:“你现去传福安,揭他一层皮也得审出来。”
萧贵道:“不可,福安的嘴,比死鸭子嘴还硬。更况这样的事儿,他哪里敢认,倒要怪夫人乱猜疑。老爷晓得了,也会偏帮他,局面对夫人不利。”
李氏问道:“那如何是好?”
萧贵道:“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待抓个现形,夫人还不得想怎样就怎样。”
李氏想想有理,恨恨道:“不除福安那厮,难消抵我怒愤!”
第117章 寺庙
接上话。福安晚间进宿房,只见萧勤在吃一碗面条。他放下灯笼,从袖里取出油纸包的半只烧鸡,再去拿瓶酒,斟满递他一盏,自吃一盏。萧勤谢过,笑嘻嘻道:“唯有哥想到我。”福安问:“萧贵哩?”
萧勤道:“大夫人赏他一两银子,带新来的几个出府吃酒。”
福安问:“你怎没跟了一道?”
萧勤撇嘴道:“他晓得我们老人,一心向哥你,自顾笼络新人去了。”
福安笑道:“甭理贱人。”
萧勤道:“哥,我有话说你听。”
福安道:“甚么话?”
萧勤道:“傍晚儿时,你与萧贵往夫人房了?”
福安吃酒道:“老爷命我去问旻少爷备婚的事儿,夫人瞧我气不顺,骂一顿撵出房了。”
萧勤道:“我提醒哥哥,防君子防小人,凡事要多谨醒。”
福安道:“有话直说,莫打诳语。”
萧勤道:“萧贵给夫人提起西榆林巷的宅子,要除你。”虽是只言片语,福安已心如明镜。他思忖会儿,笑问:“帮我个忙可否?”
萧勤道:“哥随便说。”
萧贵醉醺醺回来,园里遇玉翠,深深作一揖,问道:“姐姐怎还没歇息?”
玉翠不答,只抿嘴一笑走了。
萧贵回到住处,萧勤正往沟里倒洗脚水,见他道:“哥一身酒香哩。”
萧贵道:“你没福气。”
萧勤问:“我怎没福气了?”
萧贵道:“你给福安当狗没福气。”
萧勤笑道:“我不给福安当狗,我要跟贵哥吃香喝辣。”
萧贵斜眼瞟他:“你还跟着福安,但凡他有大小事儿,你告我就成。”
萧勤道:“我正有一事儿,要告哥哩。”
萧贵道:“你说。”
萧勤道:“福安今儿跟我说,他后日要往西榆林巷,那有家卖‘鸡包翅’的味道好。”
萧贵道:“西榆林巷?”
萧勤道:“我问他,西榆林巷可不近,若老爷寻你不着,要挨板子哩。哥晓得他怎么说?”
萧贵问:“怎地说?”
萧勤道:“他说无碍,爷也往那去。”
萧贵喜上眉梢,使劲拍他肩膀道:“日后有得你福享!”摇摇晃晃进房,福安在吃酒,萧贵上前问:“你后日往西榆林巷?”
福安皱眉道:“谁在背后嚼蛆,我去那做甚。”
萧勤掀帘而入,福安骂道:“定是你这厮胡言乱语,听风片雨,往后爷要打你,休指望我替你说一句好话。”
萧勤讪讪不敢言,萧贵心底愈发生疑。
再说林婵听得沐沥雨声,醒转见窗外透进清光,萧云彰已起了,坐在灯下看书。林婵穿戴齐整,洗漱后,俩人用饭时,萧乾走将进来,递来个帖儿说道:“萧府送来的。”
萧云彰接过细看,林婵问:“写得甚么?”
萧云彰道:“萧旻四月二十日准娶,请你去赴喜筵。”
林婵道:“我有丧在身,哪好去得。”
萧云彰点头道:“可备一份厚礼,到那日遣萧乾送去。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林婵问:“意在甚么?”
萧云彰道:“已知你就是陈娘子,自然想法使你回去,看在眼下,便于掌控。”
林婵没吭声儿,用过饭,吃了香茶,披起斗篷要走,萧云彰抱住她,林婵笑问:“怎地了?”
萧云彰嘱咐:“如今不同往日,诸事小心,莫要逞强。”
林婵喜他这般关怀自己,心暖暖地,忍不住踮脚亲他嘴唇,萧云彰一手扶她脑后,吮缠半晌,方才退开。
林婵轻轻说:“你放宽心,等我回来就是。”
萧云彰微笑道:“好。”
林婵走出房,马车上有齐映备好的礼,香烛纸札,米面粮油,鲜花油灯,数套僧服鞋履,林婵封了五两银子,交给齐映,到白塔寺一并给到住持。齐映应诺接了。林婵与小眉进到车里,陈珀齐映上了另辆,萧云彰站在窗寮处,车马没影了方罢。
一路不表。快到白塔寺山门,林婵撩帘遥遥相望,下小雨,湿烟迷蒙,年少时同母亲来祈福,似还在昨日,恍惚片刻后,才觉满目陌生,但见:山门高耸,殿宇层峦,松柏苍翠如水洗,铜鼎香火似烧金。马车停住,齐映将礼交给僧人,清点入册。
林婵,小眉及陈珀先进山门,但见:宝殿重重,龙鳞瓦层层,龟背砖块块,莲花镶嵌,各尊菩萨,各就其位。林婵过了钟鼓楼,再过浮屠塔,进到三重殿,两边门楹贴一副对联道:皇恩浩荡承天露,佛法慈悲渡世舟。两位小公公迎面而来,问道:“可是百门油铺陈娘子?”
林婵道:“正是。”
小公公道:“请随我来。”一行转过一重侧门,进入禅房,小眉陈珀待要随,小公公拦道:“只允陈娘子进。”
林婵看齐映来了,说道:“请禀明魏公公,我只带一矮奴进,若还是不允,就重择日期、选个敞亮地儿再约。”
小公公前去禀告,须臾出来道:“魏公公允了。”
林婵与齐映进入里边,果然魏公公、福觉方丈、临惜住持皆在,林婵上前道万福,魏公公上座,福觉方丈,临惜住持挨右侧渐次坐了,林婵坐到左侧,齐映坐她右后侧,一僧人奉来茶水,魏公公问:“陈娘子品品,这是甚么茶?”
林婵吃了两口,听得齐映低道:“松萝茶。”
林婵道:“松萝香重,必是此茶了。”
魏公公道:“陈娘子可喜这茶?"林婵点头称喜。
福觉方丈道:“南京秦淮边的歌姬,皆好饮松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