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他顿了顿,视线款款地留在后视镜里。
他要说的话也莫名地停在了这里。
沈瑾玉警惕地抬起眼睛。
他从后视镜中和陆峥寒对视。
陆生生一副温柔多情的眉眼,敛着笑,落日余晖倒映在他的眸子里,有润泽明媚的光,像盛满了亮晶晶的爱,看得人有几秒短暂的晃神。
红灯在这时候转成了绿灯。
电台的情歌正好播到了高潮。粤语歌的旋律动人,男声的唱腔和咬字都温柔。他款款地唱,而我有个秘密亦无害。
陆峥寒跟着车流缓缓启动车子。
“可是宝宝。”
“你要知道——”
他话里带笑,嗓音被情歌妥善地包裹着:
“喜欢一个人,都是藏不住的。”
爱向来是争先恐后的。
每分每秒都重要,从来不敢懈怠。
陆峥寒将自己的视线从后视镜上收回来,没再解释。只剩眼梢眉角的一抹笑,像他那些藏不住的爱和喜欢,耀武又扬威。
陆生说得直白,他总见缝插针地告白,如他这几个月反复做的那样。
他强调,再强调,生怕这些好多好多的爱,又会被某个坏小孩偷偷忘记——
要笨蛋小狗牢牢记住一件事,要有好耐心,要多多地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讲:
喜欢你,好喜欢你,全世界里面最喜欢你……
也不要嫌麻烦,爱是深奥繁琐的课题,小狗很容易就会嫌麻烦,他总有太多理由和借口,所以要讲到对方记得为止。
所以沈瑾玉听到了。
但他不吭声。
他不动声色,只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有些略微的丢人的烫。
小朋友最近也好歹是略有长进,面对陆生强势如重炮一样的直球攻势,也勉强有了还手之力。他假装镇定板着脸,扭头看向车外,是一脸的不在意。
“什么藏不藏的,我听不懂……”
他声音紧绷着,很要强:“反正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就是了……”
小朋友声称自己还在生气,只是他的语气说到后半便又软又嗲的,分不清到底是撒娇还是真的想凶人。
但从陆生的表情上来看,大概也不会是后者。
今天他们去的是谢咏川自己的私房菜馆。
沈瑾玉之前跟着陆峥寒也来过几次。豪奢地建在了半山,平日里也并不太招待什么人,只办他谢大少的私宴。
坊间一度还有过传闻,说是米其林的监察员都被扫地出门去,只因他们并不是谢大少请来的客人,连甚至半碗白饭都混不上。
陆峥寒才刚把车停好,沈瑾玉就先跳下车,他粗声粗气地喊人:“咏川哥哥好。”
“小瑾玉~”
谢咏川的声音依然比人先到。
他笑呵呵地走到沈瑾玉的身边,这人今天穿得同样花哨,大红花的衬衫和短裤,脚下踩一双人字拖,休闲得像极了是刚从夏威夷度假回来。
谢咏川伸手就想去揉沈瑾玉的脸,结果被躲开。
小朋友鼓着一双眼,气呼呼地看他。
谢咏川看了几眼沈瑾玉,接着抬头就问陆峥寒:“穿帮啦?”
陆峥寒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嗯。”
谢咏川哈哈笑,转又扮可怜,挂了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在脸上。他和沈瑾玉诉苦,说他都是被逼的,又说冤有头债有主,要生气也只能和陆峥寒生气,他谢咏川也实在是无辜。
他亲昵地搂着沈瑾玉的肩头,吊儿郎当地带着人往里头走。
“今天咏川哥哥给你准备了好吃的呢。”
他像没骨头一样挂在别人身上,张嘴就报菜名。
长长的一串,看起来今天要大摆宴席的样子。
港岛气温虽还停留在夏季,但是吃饭是头等大事,松懈不得,总得按照时节来。秋风起,就该吃腊味。这是祖宗定下来的大道理,谁都忤逆不得。
谢咏川絮絮地说着话,把沈瑾玉当自己的弟弟哄:“今天让人从军山湖送来的螃蟹,全是三两五的母蟹,个头那么那么大——”
“哥。”
极突然,一道陌生的声音出现在他们身后。
阴恻恻的,有些说不出的吓人。
谢咏川一下子噤了声。
他神情僵硬,脸色也不太好看。那些膏美肉肥的大闸蟹他也不炫耀了,剩一脸极其复杂的表情。
沈瑾玉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他好奇地往后看——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谢雪燃。
第33章
沈瑾玉知道这个人,陆峥寒刚刚在车上和他简单提过几句。
好像是谢家的养子,是谢咏川名义上的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弟弟。之前都在国外留学,前几个月才回来。至于别的,倒是出奇地没怎么听人提起过。
“咏川哥哥?”
气氛莫名有些僵持,沈瑾玉又困惑地看了一眼谢咏川。
身后的谢雪燃突然就啧一声。
沈瑾玉马上就皱眉头。
他对谢雪燃的第一印象不算好。觉得这人没礼貌,还无端端地发脾气。
谢咏川忽而就挤出来一个笑,搂紧了沈瑾玉的肩膀,手上很使劲,像是抬脚就着急要溜:
“走走走,菜凉了就不好了,这螃蟹啊,就得刚出锅的时候马上吃才对……”他嘴巴里使劲说个不停,但神情掩不住的心虚,如临大敌一般,“小瑾玉啊,今晚不如就住在咏川哥哥这儿……”
“不行。”
“不行。”
左右两把声音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响起——
沈瑾玉先是往自己的右手边看。
谢咏川这私房菜馆占地千呎,装修也考究,是藏山隐水的仿古中式园林。陆峥寒就站在那一连串的红灯笼下,衬着眉眼弯弯的笑,一副翩翩君子的好模样。他体贴,手臂上还挽着一件给小朋友的外套。
陆峥寒笑意款款,客套地回绝:“小瑾还要温书,不能玩太晚。”
沈瑾玉接着又转头去看自己的左手边。
那自然是谢雪燃。
他站在了谢咏川的身边,低着头,也像是在看他。
夜风这时候大了些,恰好吹起几盏红盈盈的纸灯笼,红光一晃一晃地,掠过了谢雪燃那副阴郁眉眼。他直勾勾地看着沈瑾玉,眼神冷得半分温度都没有。好吓人,简直像满身血光的地狱罗刹,要将小朋友拖到地府的油锅里炸一炸。
沈瑾玉下意识地哆嗦了下。
他乖乖地躲到了陆峥寒的身边去。胆子小小。
陆峥寒笑着,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谢咏川那只挂在沈瑾玉肩头的手,换了自己的上去。
谢咏川:“……”
谢咏川:“………………”
谢雪燃这时候转过头。
他的眼睛看着谢咏川,一瞬不瞬的,还是喊:“哥哥。”
这次他换了个叠字,但听着还是硬邦邦的。
谢咏川沉默半秒,又莫名其妙地哈哈两声,脸上表情看起来还有些无语:
“喊哥哥干嘛呀?”他朝谢雪燃挤出个笑,怪里怪气的,“都长大了还这么粘人啊我们小燃。”
“……”谢雪燃盯着他,没说话,视线一点点地,从他的脸又游移到腰后。
沈瑾玉搞不懂情况,也跟着看。
他眨眨眼睛,也很体贴:
“咏川哥哥是腰不舒服吗?”沈瑾玉这才发现谢咏川的站姿似乎有些说不出奇怪,怪不得刚刚非要搭他肩膀挨着他站。
身后的陆生不着痕迹地将小朋友揽了下,笑着也问:“不舒服?”
“……”
谢咏川又沉默了一下,用极其冷静的语气,说没有。
他倏地收回笑,平等地不给所有人好脸色,冷酷地走在最前头。谢雪燃马上跟了上去,他靠很近,亦步亦趋的,就像只威武的德牧犬,沉默又寡言的,但尾巴又在身后偷偷摇。
谢咏川是越走越快,谢雪燃则是越追越紧。
沈瑾玉看着他们两个人,挠了挠头。
……怎么感觉这两个人怪怪的。
他转过头小声地问陆峥寒,问他谢咏川是不是和谢雪燃吵架了。
陆峥寒似笑非笑:“他们?”
沈瑾玉点头:
“对啊,难得你不觉得吗?”
“就是那种……啊——!!!”
话没都没说完,沈瑾玉冒冒失失地踩了个空,接着就连摔带滚地栽进去了陆生的怀里,差点还崴到脚。
小朋友晕头转向地砸在陆峥寒的胸肌里,还没彻底站稳,突然就发现不远处的谢雪燃似乎在看自己。
这视线还有些刁钻的较真。
他赶紧赶紧逃出来。
“胸肌练得不错,哈哈,哈哈。”
沈瑾玉粗声粗气,试图证明自己只是在点评陆生的胸肌。他们之间绝对没什么不清不楚的。
好兄弟之间摸一摸胸肌又怎么啦!
他心里有鬼,眼睛一个劲地往谢雪燃方向瞟,生怕再被人发现些什么端倪来。他和陆峥寒的事情,有一个谢咏川知道就够够的了。小朋友心虚得很,甚至挨了陆生的一顿不大不小的训都没来来得及还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