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突然,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位医生走了出来。
  林知越和林川迅速起身迎上去,林川焦急地问:“医生,我妈怎么样了?”
  医生面色略显沉重地开口:“病人现在很痛苦,基本只能靠机器维持生命体征,我们也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手术室外冷白的灯光照在林知越脸上,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嗓音有些低哑地说:“所以…是要劝我们放弃吗……”
  “根据目前的医疗技术和资源,我们能提供的治疗已经非常有限。”医生看着两人,叹了口气,“最主要的是,继续治疗只会给病人带来更多的痛苦。”
  一时间,空旷的走廊上没有任何声音,医生也没有催促,妥帖地站在一旁等他们决定。
  父子俩没有开口商量,沉默良久,最后,还是林川先开了口。
  “…我们…我们放弃治疗……”
  直到医生拿出单子来签字,林知越还安静地站着,眼眶通红,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定在原地。
  他没有开口阻止,因为他也不忍心再看到奶奶痛苦,但他也没有无法平静地接受奶奶就这样离他而去。
  林川抖着手签下自己的名字,医生把那张纸抽走,转身进了手术室。
  林知越这才完整地意识到,刚才见到的竟然是奶奶的最后一面。
  他突然蹲到地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眼泪如同决堤般溢出眼眶。
  世界上唯一爱他的人走了。
  第7章
  后续的葬礼林川打算一切从简,林奶奶生前就不太喜欢人多的场合,现在人走了,林川也只希望她能开心地走。
  林奶奶在殡仪馆火化的时候,林川没让其他亲戚一起来,只有他和林知越两个人到了场。
  林知越眼睁睁地看着林奶奶从自己面前被推走,直至消失在视线中。
  一整晚没合眼,林知越眼底的乌青异常明显,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的,但他整个人却显得异常平静,平静到让人感到心慌。
  林川和林知越并排坐着,父子俩前二十多年几乎没怎么好好说过话,林知越却在这时突然开口叫了声“爸”。
  林川的状态也没比林知越好多少,他有些怔愣地抬起头,林知越多久没这样叫过他了。
  “怎么了?”林川问。
  林知越声音低沉沉的,带着点沙哑:“我…我打算毕业之后出国接着读书。”
  “怎么突然想出国了?”
  林知越脊背微微弓着,双肘撑在膝盖上,眼神没有焦点地放在地面上,他轻声说:“突然就想出去看看。”
  林知越之前是没打算接着读研的,原本准备毕业直接进入自家公司工作。
  可最近一连串的事情砸的林知越措不及防,甚至连难过的时间都没给他留。
  他在京安生活了二十二年。
  就在昨晚,林知越突然有种不想继续待在这儿的感觉,他想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个让他心生疮痍的地方。
  林川听了他的话,沉默片刻才开口:“随便你。”
  林知越‘嗯’了一声,接着,火化就结束了,有工作人员抱着一个小小的骨灰盒出来,林知越接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没有人再爱他了……
  ——
  下葬那天京安下了很大的雨,天空阴沉沉的,时不时还响起几声闷雷。
  郊区的墓园里,林奶奶就葬在林爷爷旁边,林知越撑着一把黑伞站在两人的墓碑前,但飘飞的雨丝还是将他的衣服打湿。
  林知越伸手抚了抚眼前照片上林奶奶温和的笑脸,嗓音轻柔地说:“奶奶,你现在应该已经和爷爷见上面了吧。”
  想起以前两人在一起时的画面,他又补充道:“你们俩在下面不要老是斗嘴,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的。”
  暴雨如注,雨点子噼里啪啦地砸下来,伞也被风吹的有些拿不住。
  林知越又站了会儿,直到大半个身子全湿了,他才转过身子准备离开。
  刚回过头,就对上了不远处周时肆那双沉静的眸子。
  他穿着黑衣黑裤,撑着雨伞站在几层阶梯之下。
  林奶奶虽然只有林川这一个孩子,但跟林川一辈表亲并不少,今天也都前来祭拜。
  周时肆身边围绕着不少人,可林知越还是在人群中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看到周时肆那一刻,林知越感觉自己调整了几天的情绪突然间就全盘崩溃,他强压住心底泛起的酸涩,故意瞥开自己的视线,和林川一起应付来往的宾客。
  等把所有的宾客全都安排走,林知越没想到,周时肆竟然还留在这里。
  林知越脑袋混沌一片,他现在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周时肆,一时间脚步顿在原地没动,薄薄的雾气升腾在空中,两人就这样隔着雨幕缓缓对视。
  几秒的时间也像是被拉长,后来再想起那一刻,林知越觉得四周一切的场景都黯然失色,他的眼里只能看到踱步朝他走来周时肆。
  周时肆在林知越身旁站定,收了自己的雨伞,躲进林知越的伞檐下,像以前无数次一样熟练地把胳膊勾在林知越的肩膀上,又回过头远远地看了林奶奶的墓一眼,随即,转过身子,说:“知越,我们走吧。”
  “刚才林叔叔说还要回一趟公司,司机要送他过去,所以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林知越动了动身子,想把周时肆的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拿下去,想了想又觉得有些刻意便作罢。
  周时肆的理由十分充分,林知越听了都没法找话来拒绝,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墓地的台阶都是大理石板,淋了雨水之后变得格外湿滑,两人并排慢慢地往下走。
  “小心——”
  在经过一个台阶的时候,有块石板松了,林知越没注意不慎踩到,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往旁边倒,还好被眼疾手快的周时肆拉住。
  但那块石板还是顺着砸到了林知越的脚上,石板边缘的尖角十分锐利,有一部分在坠落过程中划到了林知越的脚踝。
  骤然的疼痛感让林知越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他轻啧一声,随即感受扶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林知越不动声色的把自己落在周时肆身上的重量收回来。
  “怎么了?”周时肆听见他的声音,忍不住皱起眉头,语气都有些低沉,“磕到哪里了?”
  脚踝处传来一阵一阵刺痛,那处布料紧紧地黏在皮肤上,林知越不适地动了动,嘴上却说着“没事”。
  周时肆注意到他的动作,没信他说的,不容置喙地蹲下去,伸手挽起了林知越的裤脚。
  一道还在往外涌出鲜血的伤口暴露在周时肆眼前,虽然算不上多深,可在衣物摩擦下,白皙瘦削的脚踝上蔓延着大片血痕,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周时肆眉头皱的更紧,他把林知越的裤脚放下去,站起来问:“能走路吗?”
  “能走,真没事儿。”林知越注意到周时肆半个肩膀都被淋湿了,催促道:“我们赶紧下去吧。”
  雨下的越来越大,周时肆接过林知越手里的伞,怕他再滑倒,揽着林知越的肩膀往下走。
  司机就在墓园门口等着,见两人出来,连忙下车把后座车门打开。
  “回公寓还是回老宅?”周时肆问。
  林知越沉默了会儿才开口:“回老宅吧。”
  墓园本就在郊区,暴雨天气下路况更是不好,这一趟接近两个小时才到家。
  林家老宅和周家老宅之间就隔了几栋别墅,所以周时肆直接让司机开回了自己家。
  等车停在院子里,林知越没想着进去,对着周时肆说:“我就不打扰了,先回家了。”
  “谁说你打扰了?”周时肆瞥他一眼,“跟我进来,我给你处理下伤口。”
  “不用了,我自己回家处理一下就行……”
  “林知越。”周时肆有些生气地打断他的话。
  他最近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和林知越之间有什么东西变了,但又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一样,现在林知越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周时肆不想听到他这样说话。
  “跟我进去。”周时肆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林知越。
  林知越忍不住叹了口气,跟着周时肆进了家门。
  自从林知越意识到喜欢周时肆之后,他就有意的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可那时候林知越心里还存在着两人有点可能的幻想。
  直到高中的时候听到周时肆说自己喜欢女生,这个幻想才算彻底破灭。
  但两人做了十几年的兄弟,相处习惯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所以林知越自私地想着,就保持这样也挺好。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周时肆有了女朋友,林知越再怎么着也不能继续装作若无其事下去。
  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最为复杂,喜欢容易斩断难,就算是林知越,也没法做到迅速收回那颗放在周时肆身上这么多年的心。
  林知越只能相信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等待岁月冲刷掉那些心动的痕迹,所以他不得不强制自己拉开和周时肆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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