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要。”
大小姐的声音闷闷地从她的外套里传出来。
“你不许走，在这里陪我。”
下一秒，明鹤感觉到了凉丝丝的雨滴落在脸上。
“大小姐，下雨了。”
明鹤试图移动身体，往屋檐下面躲。
“我本来想从大门出去的，但是大门被那些发现我离家出走的人锁上了，我只能在这里等到明天他们出门，然后在大门打开的时候趁机跑出去，”大小姐总算从她怀里抬起脸，眼眶红红的，漂亮的大眼睛里含着眼泪，“我才不要主动回去！那样太逊了！”
大小姐憋了半天，眼泪还是顺着脸颊落下来：“我也不要自己一个人待着。”
带着一种即将要欺骗小孩子的负罪感，明鹤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奶奶给她缝的小鸟手帕，仔细地擦掉大小姐的眼泪。
裴金玉因为眼泪，正气恼于控制不住的眼泪和变得模糊的视野，下一秒，世界却变得清晰。
“我先回趟家，离这里不远的，到时候就会给你带好吃的东西和衣服，你只要等我一下就好了。”
手里被塞进去一张带有潮意的手帕。
纯白色的手帕上，用浅黄色的线勾勒出一只小鸟，看上去简单却很可爱。
裴金玉攥着手里的手帕，抬头看着站起来的明鹤。
“这些留给你。”
一件还带有糯米团体温的外套被盖在她的头上。
“只要稍微等一会儿就好了。”
大小姐仰着脸，呆呆地点点头。
雨，开始下了。
她看到冲进逐渐变大的雨幕中的糯米团背对着她，即将跑出她的视野前挥了挥手。
“嗯，我在这里等你！你要快点回来！”
裴金玉恢复抱膝蹲坐的姿势，望着再也看不到人的前方，突然感觉到一阵安心。
她躲在小跟班的外套下面，浑身被那种好闻的淡淡奶香笼罩着，又碰了碰耷拉下来的柔软袖子，不知为何又悄悄地笑了一下，很小声地重复：“要快点回来哦。”
第3章 “又跑去哪玩了？”……
“又跑去哪玩了？”
明鹤回家的时候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浇成了落汤鸡，一缕湿漉漉的碎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黄色的短袖还在向下滴着水，像是被雨水打湿的可怜幼鸟。
母亲换下了裴宅女佣的制服，穿着家居服和围裙，正在刷碗，听到开门声抬头看了一眼，见是她又低头继续刷碗。
也没有注意到她和走之前相比丢了一件外套，浑身湿漉漉地站在外面，一看就是淋了大雨。
“冰箱里有剩饭，自己用微波炉热一下吃吧。”
“......不是要去找大小姐吗？”明鹤看着早早回来的女人，忍不住问道。
“啊，是这样。”女人听到她的话笑了笑，“你还真去找了啊。”
明鹤察觉到话语中的微妙意味，顿时没了继续交流的兴趣，转身去自己的房间。
关上杂物间改的小卧室房间门，隔绝了厨房的水龙头的水声，只剩下越来越大的窗外雨声。
自己擦干了身体，又换了衣服，发凉的手脚重新变得温暖起来。
明鹤趴在窗台上看着窗外被雨打的花瓣凋落的红蔷薇，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飞回了方才那片小小的屋檐下。
没想到大小姐小时候这么好骗。
雨越来越大了。
不过这个时候大小姐应该早就被那些四处寻找的佣人找到后带回豪宅别墅了吧。
听着窗外的雨声，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直到听到屋外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和女人的交谈声后才醒过来。
“......还没找到吗？”
“是啊，小丫头片子还挺能藏。”
“但是我看外面都已经没人了，我还以为是已经找到了呢，这让孩子一个人在外边不会出什么事吧？”女人惊讶的声音中带着虚假的担忧。
“没，听说是裴先生说等她肚子饿了就知道自己回家了，不用管她，也该治治她那个无法无天的性格了，再说反正大门锁了，她也跑不出庄园。”
男人似乎在抽烟。
明鹤闻到从门缝里伴随着白色灯光钻进来的二手烟的味道，嫌恶地皱了皱眉。
只是心神都被他们的对话吸引。
也就是说，大小姐现在还在外面等她吗？
男人常年抽烟粗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丫头就是不行，你给她再多都没有用，最后还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还是得要个小子，你看裴家那两个人，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不还是比不上我们？哼，生不出儿子，最后不还得把家产和女儿一起打包送给......”
女人轻声打断他越来越激烈的高谈阔论：“行了，小点声，小鹤还在屋里呢。”
男人又骂了句什么，嘟嘟囔囔了几句“她听到又怎么样”这类的话，但总算还是慢慢安静下来。
明鹤从这话语中听出几分异样，似乎有些什么隐秘的秘密呼之欲出，但她的脑子此刻却全被窗前那朵被大雨打落的蔷薇花所占据。
屋外变得很安静，烟味却越来越重，呛人的味道让她愈发烦躁。
明鹤突然站起来，打开自己的小柜子，取出书包，又装了一条最喜欢的浅黄色碎花小毛毯，放了两袋攒下的零食饼干，半袋糖果，以及一盒之前剩下的甜牛奶。
出了门，面对两双探究的眼睛，穿着奶奶买的盗版小黄鸭雨衣的明鹤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顺手拿走了桌上她父亲盘子里还散发着热气的肉包子，又用塑料袋装上，拿走了门前置物架上的雨伞。
“诶！你去哪？”
她把呛人的焦油味和毫无真心的疑问关在了门里，带着装的满满的书包和雨伞，打开心爱的小黄鸭儿童手电筒，向记忆中的废旧仓库一路小跑过去。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乌云堆叠，沉的像是墨水一样。
大雨伴随着一阵阵的冷风，更糟糕的是半路上天边突然开始出现了蓝紫色的闪电，轰隆隆的雷声从沉闷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大小姐会害怕打雷吗？
小小的雨靴踏过一个个水坑，溅出或大或小的水花。
裴金玉听到了和规律的雨声不同的，更加响亮的“啪嗒啪嗒”的声音。
她猛地抬起头，迅速用手抹了下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湿漉漉脸颊，看到了黑暗中的一点逐渐靠近的光亮。
“大小姐？你在吗？”
明鹤走到仓库附近，却没在原来的位置看到人，于是开始试探性地叫她。
过了一会儿，她看到大小姐头顶着她的外套，可怜巴巴地从仓库后面慢慢走出来，眼眶鼻头都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丝毫没有变丑，反而增加了几分琉璃般的澄澈易碎感。
明鹤不禁感叹，这就是得天独厚的天赋吧。
“你来的好晚啊，笨蛋！”
不知是不是饿的没力气了，大小姐的声音比起责骂，更像是带着哭腔的撒娇。
“对不起，大小姐......因为出了一点意外。”因为愧疚和撒谎，明鹤乌黑的眼珠悄悄往左移了一下。
她先是给大小姐撑开伞，带回屋檐下。
接着从书包里掏出小毛毯，仔仔细细把大小姐从头到尾裹上，然后又拿出新的手帕把她的手擦干，把温热的肉包子和甜牛奶放进她的手里。
这一连串动作做的太自然，导致裴金玉还没有反应过来，冰冷的手就被热的恰到好处的用塑料袋装的肉包子捂热了。
大小姐盯着放到手里已经插好吸管的牛奶。
她其实很讨厌牛奶，因为有一股讨厌的奶腥味，从小就一直很讨厌，要是有人让她喝这种东西她绝对会连带着杯子一起摔出去。
她犹豫了一下，但看了眼低头掏书包的明鹤的背影，还是皱着眉头小小地喝了一口。
甜甜的，没有以前那种一入口就有的讨厌奶腥味。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砸下来。
“要是不喜欢肉包子的话，我还带了巧克力饼干和苹果味的软糖，大小姐想吃哪个？”
明鹤低头继续掏自己的小书包，看上去虽然小小的，但是意外的能装很多东西，是她出门必备的装备。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大小姐的声音被雨声切割的断断续续的。
在雷声的遮掩下有些听不清。
明鹤只好转头去看她的口型辨认。
“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害怕，差点被人发现，就躲到了其他地方，又怕你回来之后找不到我，等到那些人都走了我又跑了回来，你给我的衣服都湿透了......我一直在这里等你，等了好久好久，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幸好你没有骗我。”
裴金玉浅褐色的眼瞳在突如其来的巨大闪电映照下也变成了奇异的蓝紫色，紧盯着她的时候甚至有些怪异的偏执感。
她突然伸手抓住明鹤的袖子低声呢喃，声音中似乎带着一点微不可查的困惑：“你没有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