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于是努力伸出手，放在少女亮晶晶的眼角，虚虚地抹掉一片泪光。
湿的。
大小姐又哭了。
别哭了……
她为什么总是在让裴金玉哭呢？
明鹤讨厌辣，讨厌炎热，讨厌争吵，讨厌肢体碰撞，讨厌噪音。
但是她最讨厌的是无能的自己。
明鹤想，她大概永远不能让另一个人变得幸福，只是在不断让她因为自己流泪。
她当初为什么会接下这个任务呢？
解释似乎没有用，那就这样吧。
她是最失败的任务者，到最后还要连累大小姐身上担负起杀人凶手的罪名。
眼皮逐渐沉重，缓缓闭合。
裴金玉慌慌张张地松开手，看着陷入昏迷的少女，趴在她的胸口听她平稳的心跳，一边流泪一边手足无措地反复说着“对不起”和“我爱你”。
桌上的早点已经散尽了热气，变得冰凉而索然无味。
-
她好像是这个世界的bug。
裴金玉是在十六岁上高中时意识到了这件事。
十六岁之前的记忆模糊而笨重，像是被隔在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之后。
十六岁之后，她有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做出自己并不想做的行为，说出自己并不想说的话，她拼命挣扎，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像是一个愚蠢的炮灰，不断走向一条自我毁灭的道路。
也许是世界之外有人在操控她。
她也从一开始的挣扎怨恨变成了麻木。
看着“自己”莫名其妙的爱上名义上的未婚夫，又为一个并不爱自己，甚至可以说是厌恶自己的未婚夫做出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事，为了他争风吃醋，出尽洋相，成为了上流圈层人尽皆知的笑话。
最后看着未婚夫和少女在高三互通心意，而她眼睁睁看着裴家没落，逐渐被蓝家和其他家族吞没，而“自己”则是连带着家人一起被送到国外矿区挖矿，受尽苦难，最后实在受不了这种天差地别的生活，自杀，结束了“自己”这愚蠢无趣的一生。
随着死亡，她的意识也逐渐模糊。
裴金玉本以为自己会就此解脱，却没想到闭上眼再睁眼又回到了最初的襁褓中，记忆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清晰，但是直到十六岁她才想起之前的一切。
她以为这会是崭新的开始，但实际上却是噩梦的开始。
她在能够控制自己的时候不断做出尝试和改变，然而结局和上一世一样，什么都没有变化。
看着上一世的人做出和上一世完全相同的事情，每个人仿佛都变成了游戏中的npc，一串串没有自我的代码，什么都不会变。
到了和上一世相同的节点，她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依然和上一世做出一模一样的事情，仿佛世界在把混乱的剧情强行修正。
只有疼痛和绝望是真实的，只是徒劳的一遍遍经历，精神和**被反复折磨。
终于在某一世，她的精神在这样的折磨中麻木后崩溃，选择了自杀。
然而下一秒再次睁眼，她又回到了最初。
有时她会思考，自己也许是被困在这个世界之中唯一的人类，又或者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觉醒的npc。还是说其他人也和她一样，无法选择被迫一遍遍经历相同的悲惨又无聊的人生，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反复做出可笑的行为，反复走向同一条末路。
看着世界无数次上演的这台滑稽默剧。
她对即将发生的一切都烂熟于心。
裴金玉不禁疑惑，是这个世界生病了？还是她才是病入膏肓的那一个？
她就像是在做一张早已写满了答案的卷子，她干坐在考场看着时间一点一滴耗光，却无法做出半点改变。
就像她的名字一样，被困在这小小玻璃鱼缸内的金鱼，每日机械性地游来游去，疲惫不堪，崩溃边缘，面前是看似无边无际的自由世界，却触碰到边缘才知道自己被一层透明却无法打碎的屏障关住，使劲浑身解数也逃不出去。
如果什么都无法改变，那么为何还要让她不断遭受相同的折磨呢？
直到这一次，她听到了从未听过的声音。
她发现了明鹤，这个世界中和她一样的存在。
从外界入侵这个世界的第二个bug。
和之前脸谱化的npc不同，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思想，世界出现了改变，她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就算进入高中这个阶段也一样。
她的目光不自觉追随着这个特殊的bug，和她在一起做什么事情都是新奇的，有趣的，是自心底升起的，无法抗拒的快乐。
新奇的，可爱的，美丽的，特别的，独一无二的。
她的。
于是，束缚她的这个狭窄的令人窒息的玻璃鱼缸，变成了新鲜的，广阔的全新世界。
她们是同类，她们属于彼此。
除此之外，世界并无所谓。
但是随着时间流逝裴金玉愈发害怕，害怕到了结局的时间节点再次失去一切，回到以前的轮回之中，而那个轮回之中只有自己，没有她。
可是，可是鹤鹤怎么能不要她，明明她们才是一样的……
回过神来，裴金玉望着少女白皙脖颈上狰狞显眼的猩红指痕，呆愣许久，起身找到了刀具，拿起水果刀放在自己的手腕上。
第56章 （修＋800字）情节狗……
明鹤是在浓重的血腥味中醒过来的，咳嗽两声愈发觉得身体各处酸疼。
阳光穿过窗帘之间的缝隙透进来，照亮了昏暗的屋内。
照亮了她眼中满眼的红。
“你在……做什么？”
她不明白。
明鹤缓慢地眨了眨眼，因为再次发烧而变得沉闷的大脑看着眼前的景象开始费力转动，太阳穴突突的抽疼。
脸色苍白的少女跪在那片红里，握着水果刀在白皙纤细的手臂上划着细细密密的伤痕，听到她的声音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不正常的狂热，笑靥如花。
“鹤鹤，你醒啦！对不起，我的手刚刚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你看，我现在正在惩罚它了，你能原谅我吗？”
这样说着，她又在伤痕上又划了一刀，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
所以说，到底是在做什么。
明鹤看着这一幕，心跳速度变得很慢，大脑也一片空白，对世界的感知含糊不明，只有越发剧烈的头疼在视野浓烈的血色之中酝酿升腾。
头痛欲裂。
她像是被装进一个肥皂泡之中，晃晃悠悠地飘在空中俯视着这个世界，隔绝了五感，空气稀薄，充满割裂感。
直到肥皂泡飘到半空突然破碎，她才猛然返回现实，意识到自己刚刚忘记了呼吸，才大口大口呼吸起来。
对了，要马上去医院。
她的头胀痛的好像要坠下来，身体里仿佛各处都有细碎的火星燃成一片，烧的她睁不开眼。
明鹤站起身，脚下踉跄近乎跌倒般抱住她，直接用手握住即将划破裴金玉皮肤的刀刃，“我没有背叛你，也没有生你的气，金玉……所以，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被割破皮肉的尖锐疼痛从手掌传达到大脑时已经变成了温吞的麻木，两人的血混在一起，明鹤感觉到裴金玉怔怔地望着她，紧握着刀的力道逐渐松懈。
她松开手，沾着血的小刀被她踢到远处，裴金玉碰不到的地方。
“好疼啊，鹤鹤。”
明鹤看着那双还在流着血的手伸过来，捧住她的脸，温柔地摩挲。
她伸手抚摸那双手，偏头轻吻上狰狞的伤口，“这样就不疼了。”
血的味道，腥甜，渗出幻觉般浓烈的玫瑰香气。
惨烈诡谲而旖旎多情。
“对不起对不起……”裴金玉望着一地狼藉，又看向脸颊嘴角都沾染上她的血的少女，眼眸微弯像是含着笑，泪却止不住地流，喃喃低语。
她知道，自己病的无药可救。
但是尽管如此，明鹤还是愿意牵住她的手，拥抱她。
“我们去医院吧。”
明鹤把人抱起来放到床上，自己去柜子里拿医药箱，拿出纱布给她简单包扎止血，然后给她披上衣服，出门前看到自己满脸血，粗略地擦了擦，牵着乖乖跟着自己的少女打车去了最近的医院。
出租车司机一抬头看到这仿佛杀人现场的一幕，早起带起的半点困意也彻底消失无踪，听到明鹤解释是切水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手也没完全信，只是在安全范围内把开车的速度加到最快。
他透过后视镜看到其中一个长发的女孩一言不发地闭眼依偎在另一个头发比她稍短一些的女孩身上，表情是与现在的狼狈不符的纯然平静，嘴角还微微勾起。
两人到了医院，医生也在看到她们时被这富有冲击力的一幕惊到了，但很快就冷静下来收发专业利落地处理伤口，看着少女宛如易碎人偶般精致的外貌，下意识放轻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