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得丑就不配攻略病娇了吗[穿书] 第183节
长齐沉声道:“七日后,师傅如约去取下一瓶胎儿尸水,回至观中后,便闭门不出,日夜打座念经,不寝不食。”
“本以为此事便会过去,谁料数月后,王妃居然还是产下了一子。此事令师傅大惊,照理说,服下百尸水,胎儿必死无疑,胎中也不会再有他物,可这孩子,竟还是活了下来。”
“还未赶去,广陵王府已差人来寻掌门,而当师傅到时,发现王妃已于生产后昏睡,产婆也被广陵王封了口。”
“……封口?”
长齐点了下头:“因这婴儿很是奇怪,通体雪白,虽有心跳,却是毫无呼吸,周遭散步着黑气,全然是个僵童。”
李秀色一怔。
“这个广陵王世子,他不知从何处而来极强的求生意志,纵是如此境地,也能于胎中便吸收百尸水中的僵气,借一线生机,让僵气依附血肉再度化生。”
老道长生生叹了口气:“他本该已死,或许是天赋异禀,又或许是老天爷不忍彻底看见这个孩子消失,叫他自己赋予了自己新的生命……可惜自此便是僵童,既是僵童,便注定出胎即死,也会命不久矣。”
第176章 师傅
命不久矣?
李秀色闻言心头不由揪起:“那他……”
“原本僵童是活不过几日。”长齐望了望远处, 低声道:“师傅不忍,便破功运阵于他,不惜逆天道行之,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才终将人救了下来, 压住了这小世子的僵气。只是那百尸水太过厉害,师傅虽倾尽全力保下了他的性命,却无法全然将其体内的僵毒散尽……所以世子这一生,需都要饱受嗜血天性、疼痛难抑之苦。”
小娘子一愣。
便听长齐继续道:“他平日看着虽与常人无恙,却实际等同半人半僵, 先是不得随意失血,否则难保不会失控, 而更有之, 每逢十五月圆之日阴气最重之时, 那僵毒便再也压制不住。”
“发作之时, 会叫人面目狰狞,几近失去意识,内心极度渴望鲜血,与真正的僵尸几乎无异,可偏偏又是人的血肉之躯,要生生遭受噬骨剜心都不可与之匹敌之痛,通体火热交替,一半身躯似被烈火焚烧, 一半身躯却又如坠冰窟, 每每生不如死。”
言至此,便是一声叹息。
李秀色心中一时冒出些莫名酸楚。
倘若不是她曾亲眼撞见过,想来她听到这番话定是要笑掉大牙, 这般狼狈又难看的形容,怎会与那个不可一世的漂亮得像个花蝴蝶似的广陵王世子有半分干系?
可她确实是看见过的,那昏暗潮湿的山洞中,有着少年不住颤抖的身子,有着他失去意识的眼眸中满是血红的底色,她当时只知道害怕,只以为他是发了疯,却不知原来他是那般的痛。
她低声道:“难道就没有办法……”
“没有。”
长齐道:“此后数年,师傅寻找了许多方子,都无济于事,直至匆匆抱憾而去,也未能真正解决这一难题。”
难怪总觉得这道长对世子有愧,原来竟是这么个愧法。
“师傅当年身为阴山观的掌门,一生行善积德,造福天下,本是从未做过半件违心错事,偏偏唯有这一件,因着阴山观数位弟子与自身欠人的恩情,不得不去弑杀一位无辜孩童的性命,此大错万万无法弥补,这是师傅的错,更是整个阴山观欠下的错,纵使以命相抵,也无法化解心中只愧。”
老道长声音沉重:“而当年为救小世子,师傅所行之阵本就会伤及自身心脉,救人时也在伤己,又正值本该闭关之时,属于破功施法,更为大忌。说来,他的确算是拿自己的性命,生生去换了这一条命来。”
李秀色一时震惊,未曾想那度衣真人竟做到了如此地步,下意识道:“此事颜元今知道吗?”
长齐摇了摇头。
李秀色一时无言,便又道:“……那王妃呢?身为母亲,看见孩子出世后如此可怜,便不会心中有愧吗?她就不做些什么?”
长齐沉默半晌,开口道:“孩子出世当夜,王妃便在小世子的房门外自戕了。”
李秀色一怔:“自戕?”
长齐闭目,思绪似乎随之飘远:“彼时师傅正在给刚出世的世子施阵,无法中断而出,更不许旁人靠近,隐约只听得房外传来各种奔走呼喊的声响,直到三日后再出门,便看见府内挂满了白绫。”
李秀色忍不住道:“她为何偏偏是在颜元今的门外……到底是为了看他一眼,还是为了再度杀他?”
长齐未答,只笑了笑:“王妃一死,广陵王便好似发了疯。”
一日之内便寻遍名医,只求有人能救下自己的妻子。
可是刎颈之深,难以回天,再有高人,也只能为之吊下几日的一丝生气。
广陵王绝望之极,不知从何处听闻了道家一方禁术,可使人死后化僵,保全尸身。自此便一意孤行,认定化僵方能留下这一丝生气,使身躯不腐,终有一日让人死而复生。
李秀色皱眉,回想起幻境里看到的那躺在床上的“王妃”,忍不住道:“所以是您的师傅帮他施了禁术?”
长齐摇头道:“王爷确实只身求上阴山观,恳请掌门为妻子施阵,但被师傅拒绝了,他不愿再做违心之事,便只好闭门不见。”
“此禁术应是这广陵王寻得旁门野道所做,与阴山观无关。师傅虽知晓此事,却也无可奈何,他深知广陵王已神志不清,情绪崩溃,定听不下自身劝诫,便只留下一包符箓与一句劝诫,那就是王妃体内曾饮百尸水,若对她施行禁术化僵,便需得日日小心,符咒压制,难保某日不会僵气过甚,伤己害人。”
李秀色忍不住啐道:“这王爷这般拎不清,人既已死,非要化僵做什么?倘若她真的出去害人了呢?”
长齐看着她,忽然又笑了下:“情字过于微妙,王爷为之变化至此,姑娘可还觉得老夫所做是为大错?”
李秀色一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卫祁在的事,忍不住暗中腹诽这道长还真有点意思,讲旁人的前尘往事还都得见缝插针地表达一番对世间情爱的不屑。
她不想搭话,只道:“那广陵王亲手让妻子成了僵,可知自己儿子也……”
“世子的异常他断然知晓,只是当时妻子逝去对他打击过大,一心哉在上头,无法再替旁人分心,便全由师傅做了主。”
“那小世子可怜的紧,有一回月圆之时,我随师傅同去,瞧见这婴童正躺在床上,化身僵状,痛苦至极,作啼哭意,却生生哭不出半分声音,几近昏厥。师傅给他喂下一粒慈神丸消减疼痛,又拿出特制的血水喂下,才勉强叫他熬过。后来将这两样东西交与广陵王,叫他每每如此,到底是让小世子平安长大。”
“世子并不知,其随身的铜钱与铃铛实乃世间仅有,是师傅耗费修为,以十二道经书符箓开光加持七七四十九天,方才为他烧出,用以压制僵气,还可替他护身。而他也不知,他密室的病床,也是因听说他稍大一些不肯饮血,师傅才以自身的修为,亲手为之打造。”
李秀色脑中不由映出颜元今头上那一缕漂亮的铜钱铃铛,原先还奇怪他为何偏偏要编出这一条花里胡哨的骚包小辫出来,原来是自小便有的。
“这般秘密又无微不至的照料,一直持续到了世子四岁那年。”
长齐缓缓道:“那时,许是因为当年禁术实施得并不完善,王妃的尸身出现了腐坏,而广陵王大抵知晓其子体质特殊,也不知如何想出了以血养血的法子,第一次带着世子见到了‘娘亲’,又在她面前,亲自割了这不过四岁孩童的腕血,以蛊虫吸食,喂养妻子的尸身。”
而度衣是于第二日清晨方才赶来的。
推开门,便看见房内,那孩童蜷缩在角落,腕部伤口的血痕清晰得有些刺目,地上洒了几滴血迹,旁边的桌角都被他生生剜出了道印子。
他心中大骇,还未上前,却见这孩童睁了眼。
眼底还有些残留的红,望向面前道长的眼神却是极尽厌恶,用还带着些稚气的声音,一字一顿开口道:“我长大后一定会先杀了你们。”
度衣猛然一怔,因为他说的是“你们。”
仿佛前一夜的挣扎通通都没了痕迹,小小年纪,不再怕疼,不再怕眼睛变色,不再怕自己会变怪物,只因为找到了如何发泄痛苦与煎熬的支点。
长齐叹了口气:“……师傅晓得,终究是被这孩子都知道了。”
“广陵王世子意识到自己与旁人不同,小小年纪,性情便已变得古怪万分,时而暴虐,时而冷血,时而野蛮,又时而骄矜太过,总是阴晴不定,没有半分寻常孩童的天真无邪。”
“他厌恶阴山观,厌恶师傅,更厌恶自己的父亲母亲。知晓是师傅给的尸水,知晓是母亲求杀,甚至不想让他轮回。知晓所有的苦难都是由这些人所赐,叫他如何不恨?”
李秀色想起幻境之中,忽然有些恻隐,忍不住道:“道长可知王妃为何要如此,既是其母,为何非要杀了自己的孩子,还有这般大的恨意?”
长齐道:“此事原委老道并不知晓,只知王妃死后,除广陵王,还有一人曾于暗中上山入观相求,求掌门答应王爷所求保王妃尸首,也求掌门今后务必多加关照于世子,只因那是王妃世间仅有的骨血。”
“这人所求万般虔诚,于观前生生将头磕出了血,掌门并未回应,只是于他离去之时,叫人开门递了张帕。递帕时我曾看去一眼,”老道长说着,忽而将目光在面前小娘子的额间落了落,淡道:“其人虽戴面罩,但风吹起时,倒是与姑娘相同。”
李秀色察觉他的视线,忽而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额上的胎记。
她愣愣道:“有人这般在意王妃与世子……可知是什么人?”
长齐笑了笑:“此事师傅未曾说起,姑娘若是想知道,不防亲自去问问世子。”
李秀色有些沉默了。
她脑中倒是蹦出了一个只听说过的人影,但那猜测太过大胆,叫她险些咬了舌头。
还在思忖,却听长齐忽又幽幽道:“总之,这小世子幼时过的,很是辛苦。”
“纵是身份尊贵,也因幼时不懂隐藏,被人撞破欺凌,那时师傅身子虽已日益不佳,可知晓小世子求师,还是亲自去想了法子。”
李秀色转头看边上的陵墓:“于是便寻来了阿五?”
长齐缓缓道:“阿五无名无姓,虽是乞丐出身,身世凄苦,却是一心求道,至诚至信。这般人虽不见得学有所成,却是最易悟道,又因在这世间无牵无挂,便是最适合世子的人选。”
“师傅寻他去教导世子,而其教学的功法都是由师傅亲手写下的秘籍,其送与世子的宝剑与铜钱链也是掌门亲手所炼,一切的一切,与其说是阿五一人教他,不如说是他有了两个师傅,只不过一人在明,一人在暗罢了。”
李秀色讶然:“……竟是如此。”
长齐“嗯”了一声:“那阿五对世子极好,纵使小世子脾气古怪,也从来没有半句怨言,他是个好师傅,也仿佛世子能学好,便是他此生剩下的唯一意义,漂泊一生,也算是在那时终于从无牵无挂,有了一个小小的牵挂,纵使世子天性骄矜,时常捉弄取笑,也从不愿喊他一声师父,他也甘之如饴。只可惜最后……”
似乎是又想起了阿五死时的惨状,长齐道长并未说下去,只是声音中又带了几分怅然。
李秀色喃喃道:“阿五师傅虽然只陪了世子五年,但想来这五年也定是他最不悔和快乐的五年。”
长齐笑了笑,对着她点了下头:“姑娘说的是。”
“第四年时掌门故去,第五年阿五便也出了事,这在暗在明的两个师父变都已不在了。”
“老夫知晓这小子总是嘴硬心软,殊不知那时阿五逝去,他生生将自己关了很久,再出来时,听说脾性变得比过去愈发的差,冷血无情,喜怒无常,仿佛对这世间一切都充满了敌意。不过好在这小子悟性极高,又是世间少有的天资聪颖,即便是再没了师傅,只凭留下的典籍种种自行修炼,倒也成就了如今这般模样。”
老道长叙完过往,便久久没有再言语,而后看着面前的木牌,忽弯腰去捞了那酒瓶,为它轻轻地再洒上一些。
“阿五最喜饮酒,生前偷王府的酒喝,还被他亲徒弟教训过,倘若他徒弟早晓得如今还要辛苦日日上山替他带酒,却只能洒向天地,也不知会不会后悔当日,没有让他多喝一杯呢。”
李秀色只觉得这气氛沉重万分,她心中也无比酸涩,眼下天色越来越暗,她好像抬头就能看见星子,却又忽觉那星子的光芒在逐渐暗淡。
她忍不住开口:“道长。”
“您说世子出世时既是僵童,那对他今后的寿命可有什么影响?”小娘子没法直说,只能尽量斟酌着措辞:“譬如有没有什么年岁大关,到那一岁时,当年度衣真人所做阵法便会失效,再压制不住他的僵气,让他突然……突然毙命这样?”
长齐笑了:“既已作阵,当时救下,便断不会再影响他的寿命。姑娘为何会有这般顾虑?”
李秀色忍不住咳了声,小心翼翼道:“真的不会吗?”
那那个骚包十八岁生辰时,又为何会死?
她一时想不明白,但看这老道长这肯定的模样,似乎又真的同这个寿命无关。
长齐开口道:“不过若是……”
只是话未说完,小娘子也还未听清,便忽听远处传来阵屁滚尿流的动静,伴随着一声呼喊:“不好了!坏啦!世子要火烧道堂啦!”
第177章 捂嘴
小娘子反应比老道长灵敏多了, 闻着那呼喊,忙道声“坏了”,提着裙子便朝声源处奔去。
一路奔至观中最为偏僻的道堂之院所在, 远远闻到丝烧焦味, 再往前去, 就见着院中进进出出着许多抱盆端水的道士。
李秀色从院门进去,便见火已灭了,堂中满地污糟,散着黑烟,堂前的三尊神像也蒙了层灰。
堂中最边上站着位满面愁容的贵公子, 手里也端着个盆,此刻似是从灰土中爬出似的。
小娘子一时有些认不出来, 试探问:“顾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