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随着打板声落下,一阵冷风刮过水库上方扑面而来,咸腥湿润的气味充斥鼻腔,叫人作呕。
  杨彧撑着地面艰难爬起,血迹从他的唇角滴落,没入泥土中。他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大的罪,感觉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
  “轰隆——”
  就在这时,摩托车引擎的嗡鸣声响彻整个树林,惊起一片飞鸟。杨彧意识到了什么,深入骨髓的恐惧刺得他不敢回头,踉跄起身拼命朝小路跑去。
  可身后摩托车的声音依旧越来越近,堪堪只有一步之遥。像是在享受逗弄猎物的乐趣一般,欣赏他生命最后几秒的无力挣扎。
  就在即将被卷入车轮的那刻,杨彧耳边风声忽起,他被一个身影扑倒就地滚了几圈撞上了路边的树,世界天旋地转,重伤的内脏不堪重负,蓦地呕出口鲜血。
  “卧槽。”万山朗在场外围观,看到这一幕时,原本嬉皮笑脸看戏的表情瞬间呆住了,“……真撞啊。”
  赵小小看了眼,“他们扑倒的地方有软垫缓冲。”
  “树上又没铺软垫。”万山朗眉心轻拧,虽然知道是在演戏,但是为了效果真实,后面还是会被惯性甩出去。撞上树时可能会收不好力道。
  “快起来!”周顾迅速爬起,余光看见摩托调转过来了,强硬地将杨彧拖起来,可下一秒,帮凶一记鞭腿虎虎生风地朝着他的头踹去……“cut!”
  万山朗被导演这陡然一嗓子喊得魂儿都颤了颤,扯下墨镜,望见工作人员围了过去,他下意识以为出了什么意外,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牵引,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跑了过去。
  “让让让让。”万山朗横冲直撞地扒拉开其他人,挤进了最里层。等和正在擦血补妆的裴行川四目相对时,脑子里紧绷着的神经短路了。
  他愣愣地指着沾满血的湿巾,“你、这??”
  “?”裴行川不懂他什么意思,看他盯着假血,以为是好奇。贴心地解释道:“玉米糖浆和巧克力糖浆,甜的。”
  “……哦、咳。” 万山朗搓了搓手,朝外围退去。碰上工作人员莫名其妙的眼神,他突然想起自己方才把人家撞开了,歉意地朝她们嘿嘿一笑,红着脸戴上了墨镜。
  方才看他那火急火燎的,赵小小不明所以凑了过来,看了看人群中心的裴行川,看了看目光躲闪的万山朗,“人家是去补妆发检查设备,朗哥你去干什么呀。”
  “……”万山朗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笑道:“哈哈哈,赵小小,你等着,我回去就把你开了。”
  “你怎么回事?你看看你刚才那几个动作有多生硬?下面铺着软垫呢人家裴行川都没有怕摔!”
  导演让柯西看监视器,脸色有些难看,“还有几幕竟然把脸漏出来了,这一部分不能剪辑,被观众看出来就是穿帮,刚才那段从这里开始要全部重来。”
  “那岂不是又要再摔一次?”听见他们的对话,万山朗蹙眉看着那个替身演员给导演道歉,完了又对着裴行川鞠躬。
  裴行川见此倒也没说什么,只摆了摆手,“没事。”
  “……看来央电的演员也不怎么样嘛。当师兄多担待喽。”万山朗冷哼了声,回树荫下面继续当他的甩手掌柜。
  几分钟后,导演再次喊了停。
  十几分钟后,导演又喊了停。
  一个小时后,导演再再一次喊了停。
  “说了多少次了下面有软垫!不会摔疼的!不管哪个机位拍出来的都一副畏畏缩缩的德行,哪点像个警\察?!你别束手束脚地行吗!”
  中间给了时间让这个替身自己找感觉,还让武指示范了很多遍。但每次拍出来的依然不能看。导演罗清指着单拎出来的一段穿帮镜头,火冒三丈:
  “替身你怎么不把你的脸直接怼镜头上?谁把你找来的?!还有裴行川,后面明显能看出你状态不如前面,没准备好就提前说,没人有那么多的时间等你!”
  此时已过午后,正是日头最旺的时候,户外温度将近40度。裴行川脸色有点发白,发丝被汗水粘黏在脸上,看着很是狼狈。
  他眉心微蹙着,似忍耐着什么,没留意到远处的遮阳棚下,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这边。
  “喂!我刚看见明明是那个替身的错,而且拍了这么久饭都没吃,体力不支很正常吧。那老头儿为什么还要连裴行川一起骂啊。”万山朗语气不善,他只是单纯地抱不平,但在旁人听来,言下的谴责呼之欲出。
  “裴老师的脾气真的好了很多啊……”赵小小感慨道:“这次竟然没发火。”
  想了想他以前跟自己不服就干的炮仗模样,这点万山朗倒是赞同,“这倒是……诶不对,什么叫这次竟然没发火?他之前在片场发飚过吗?”
  一把薅住导演的领子按地上就揍,画面太美,万山朗不太敢想。
  “他去年被网暴了几个月,就是因为在片场发飙了,被代拍拍到发在了网上。”赵小小觎着万山朗的脸色,“自那以后就不敢再发脾气了吧。”
  “……”烈日穿过林荫倾斜而下,余光中,那个人挨完骂,平静地转身找了个阴凉坐下。万山朗喉结动了动,手指不自觉收紧,“他…当时为什么生气?”
  就在这时,一声惊呼划破午后湿闷的寂静,“裴老师!你的手在往下淌血!”
  第6章
  “刚没注意看,还以为是汗水呢。”
  裴行川翻过胳膊看了看,衣袖不知道勾到哪里,已经划烂了。一条两寸长的口子从手腕划到胳膊肘,还在不断往外冒血,“可能是地上有玻璃碎片什么的。还好不深。”
  “您别乱动了,我给您包扎!”
  剧组随行的医生用碘伏给裴行川消毒,柯西半蹲在边上,捧着绷带要帮忙包扎,他自责道:“师兄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
  “绷带就算了,还没拍完呢。”裴行川用酒精棉按着还在冒血珠的地方,闻声淡淡地瞥了眼他。
  说实话他并不喜欢别人过多地麻烦他,无非是看在同门的份上不愿过多苛责。可这师弟的功底委实太差,除了道歉,一直做不出什么实质性的改变。裴行川顿了顿,正思考该怎么回答,忽然听到一道散漫男声从身后传来,“没用就换个人吧,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柯西猝然抬头,惊愕对上万山朗的目光。他似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提,但言语内容却一点都不客气,没留下任何商量的余地。
  “裴老师真的抱歉。事发突然,我去挑人时只顾着外型合适,没考察其他的……”副导演看向柯西,“我听你说是央戏的才选的你,谁知道你是学影视文学的啊?后面还有有不少打斗的戏份,如果就这个水平的话,确实胜任不了。”
  这两场戏算是剧中一个关键的转折点,分量还是挺重的。罗清导演原本想用长镜头来表现危机的张力。使用替身上场本就改变了原计划,只能用分镜。现在连最基本的质量都保证不了,肯定是不行的。
  “那怎么办?”今天是拍不下去了,裴行川没再阻止医生给自己包扎。他很轻地动了动腿,左脚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疼。想来是方才扭到了。
  他的注意力在旁处,没看到柯西求助的眼神。
  可万山朗看到了。
  不知怎的,他对这个娘们儿唧唧的男人喜欢不起来。
  又不是很熟,干什么上来就缠着人家?说话为什么一直用那种像是在撒娇的语气?听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还有裴行川这个人,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委曲求全呢?日子过到狗肚子里去了,一个隔了不知道多少届的劳什子师弟,被连累了连句重话都不敢说。
  “我来!”
  这气势汹汹的一声吼,全场的眼神聚集了过来。裴行川愕然,仰头时,意外对上了万山朗垂下的目光。
  他抱着胳膊靠在自己身后的树上,低头时,额前碎发被风吹得晃荡,五官俊美干净,周正得像<a href=https:///tuijian/gaoganwen/ target=_blank >高干文里意气风发的红三代,整个人浸在金色灿阳下,过分惹眼。
  他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绪,是责备,还是……
  裴行川失笑,觉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窍,竟然会觉得他会担心。
  他失忆之后,跟自己说话不是阴阳怪气,就是抬杠犟嘴。巴不得早点摆脱自己这个金主呢。
  万山朗挑眉,“笑什么?”
  “我笑你不自量力,只有十八岁的记忆,对演戏一窍不通还想出风头逞强。”当然,这话裴行川只会在脑子里过一过,嘴上不会这么说。
  “没什么。你也看到今天拍摄的强度了,你还没全好,别逞强了。”裴行川徐徐开口,目光落回到柯西身上,“你……”“我快好了!”
  在万山朗的视角里,他们的举动尽数落在眼下,所以当裴行川又看向那小子时,他急忙出声证明,“真的。”
  赵小小也知道他失忆了,见状瞪大眼睛在后面拼命扯他衣服,压低声音,“哥,别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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