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楼道里的灯年久失修,两人摸黑敲响了门,很久都没有人来开门。
“真不住这里了吗。那怎么办?”万山朗有点气馁,“要不我还是打电话问问他们算了。”
当年老人就是因为气急才病发,虽然后来治疗得及时,没什么大毛病了。但还是不能有过度劳累和情绪波动。
看他担心的样子,裴行川低头打量那扇老旧防盗门,手指无意识磋磨着食指上的伤口。
“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先找个酒店落脚吧。”万山朗瞅了眼裴行川狼狈的衣服,垂头丧气带头下楼梯。
“等一下。”裴行川叫住了他,在手机上戳了几下,一通电话响了没几下就被接通了,“喂?”
“小川?”电话那头的女人有些惊讶,“这么晚打电话,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蒋阿姨。”
旁边的人瞬间回头,踉跄了步抢上前扒住了自己的胳膊,裴行川把他的手打开,“好多年没见面了,我今晚从榆阳路过,想顺便看看你们。您还住在赵家巷128号吗?”
“谁家大半夜探望啊。”万山朗压低声音道。
裴行川白了他一眼,意思是你行你来,抬手把他的脸推远,“阿姨?您和叔叔还住在那里吗?”
“哦哦,在,我们还在那里住。”
那边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蒋妙青的声音有些不稳,她说:“小川啊,我跟你叔叔今晚有点事不在家。我们现在就回来的,天热,你先找个酒店休息吧?”
“好,您不用急。”
挂断了电话,裴行川回头打量一下台阶,直接席地而坐,“他们还住在这里,一会儿就回来。”
“这大半夜的他们在外面干啥?”
“不知道。”
“……行吧。”
没想到爸妈现在真的住在这种地方,万山朗坐在了他的边上,继续怀疑人生。
未来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把生活过得这么落魄的?没钱没房没学历,不仅要靠男人吃饭,还这么不思进取,六年了都没能帮父母换一个好点的环境?
两人各怀心事,楼道里安静得好像时空停滞在了这一角。
半晌,裴行川打破了这平静。
“你之前说要搬出去住,搬吧。”
“真的?!”万山朗没想到裴行川会这么轻易放自己走。
裴行川疲惫地靠在墙上,不疾不徐地开口:“真的。反正你天天在我面前晃,我也看烦了。等商务合作完,我们就不用再见面了。”
与其这样相看两厌互相折磨,还不如早点撇清关系。
万山朗也是这么想的,对于恐同直男来说,纠缠不休的gay终于放弃他了,可谓是天籁之音。
可不知怎的,在裴行川说之后都不要再见时,他微怔了一下。
“放心,连本带利我肯定一分不差打你卡里。”
裴行川笑了声,眼睛都懒得睁开,“您多坚贞不屈啊。”
“这跟钱没关系,我欠你的肯定是要还的。”万山朗微微低着头,脸部线条在晦暗光线下,如刀刻般生硬。
聊到这个地步,也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万山朗靠在栏杆上抬头望天,在周围楼房的挤压遮挡下,坐在他这个角度,夜空很有限,还是被各种霓虹广告牌染成粉紫色的天。黑暗从四面八方压来,像是一座密不通风的笼子,让人感到窒息和无力。
“为什么我的未来会走到这步田地呢。”虽然之前也很崩溃,但大明星的光环让万山朗下意识忽略了自己这么无能的事实。
十多年来,随便混混都能远超其他人熬更守夜一大截,努努力就能稳坐年纪前几,再辉煌的曾经,都拯救不了他现如今一点点垮掉的骄傲。
万山朗慢慢垂下头,无声咬紧了牙关,对未来的焦虑和挫败感折磨得他快疯了。
黑暗中,一股非常清淡的木香细细钻进了鼻子,温和气息无声安抚着躁动的情绪,万山朗的思绪像四散无定的烟,被风牵引出了一个方向。
好像在裴行川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
万山朗扯了扯领口,心想:“应该是之前和他的衣服挂在一起沾上的。”
就像很难相信自己未来会这么失败,万山朗没想到未来自己会和裴行川有这么深的羁绊。
竟然能默许对方完全入侵自己的生活,精神上的坦诚相见,更让他吃惊。
可这段关系在自己的插手下终于要结束了,万山朗讪讪地想:裴行川知道原主以前喜欢他吗。
应该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大概也是玩味嘲笑的态度。
毕竟他这么讨厌自己。
这样想着,万山朗嘴唇慢慢地抿成了直线。
奔波了一天,又是下水又是飞的,都累得够呛。等了将近一个半小时,两人各自靠着一边迷迷糊糊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听到楼梯道里有脚步声传来,来者小小地惊呼了一下,“小川,朗朗?”
万山朗揉了揉眼睛,看到万庹安和蒋妙青正拿着手电站他们在面前。
“爸,妈?”
在自己的记忆里仅仅只有一个多星期没见,可时间上的距离是隔了六年,隔了千难万险和风风雨雨。
万山朗再见到他们时,那种无处言说的委屈好像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强忍眼泪,朝他们大步走去,“你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裴行川睡得不安稳,一听到动静儿就醒了。见状默默地往后让了让,给他们一家三口腾个说话的地方。
没想到刚站定,一只细瘦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裴性川猝然抬头,这糟糕的打光效果仍然挡不住蒋妙青女士难掩激动的脸:“小川,这么多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万庹安则高贵冷艳地瞥了眼万山朗,威仪不减当年,“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不是说让你们找个酒店先住吗,这么热的天让人家窝这里睡??”
万山朗:“?”
第19章
“朗朗也在啊,我就说怎么是小川一个人来的。”蒋妙青开门开灯,招呼着他们进去坐。
这一句话,伤害性不大,但是侮辱性极强。生生叫万山朗把那点儿饱含亲情的泪花憋了回去。
“你们从哪里来的啊,这么晚了,我给你们收拾床,今晚就在这里睡下吧?小川住不惯的话,就近找个酒店也行……诶呦!你们身上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眼睛怎么了!”
“拍戏的假血,来得匆忙没来得及换衣服!眼睛是潜水弄得,明天就能好了。”
今天第n次解释,裴行川默默把手背在身后,拒绝道:“我就顺道来看看你们,马上就走的。”
“这么晚了还走?”
万庹安以往在家是严父,在外是压迫感极强的老总形象,没怎么跟裴行川这号(看上去)人畜无害绵羊一般的小辈相处过,他在努力展现他略显局促的关心:“咳…有什么急事吗,没有的话就住一晚,明天一起吃个饭。”
万山朗幽怨地看着他们完全忽视了自己这个大活人,往裴行川身边靠了过去,刚好裴行川退了步撞进了他怀里,万山朗赶紧趁机凑他耳边:
“哎,帮忙接茬,别让他们知道我失忆了。”
面对热情到有点恐怖的夫妻俩,裴行川心底有些抗拒。原本就是打算悄无声息往他身后躲的,没想到反被他使到前面去了,震惊道:“我接什么茬?!你没搞错吧让我跟他们聊,聊完你我都得被扫地出门!”
“没事,你正常发挥就行。”万山朗低头对上他写着“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的目光,心中某个地方微微动了一下,忍俊不禁,“他们肯定很喜欢你。”
裴行川面无表情地仰头看着他,那双形状柔和的杏眼遍布血丝,眼眶眼睑还是红的。
“……”
“……”
他没有说话,但在这两相对视的这几秒里,万山朗突然有种很强烈的预感——他要绷不住眼泪了。
“爸!妈!别忙活了!我们坐坐就走的!”万山朗脸上的笑“戛然而止”,先发制人地对他爸妈说:“你们这么晚不睡觉,在外面干什么呢?”
这样说着,他极其自然地一步挡在了裴行川面前,抬头时,正好捕捉到了一瞬万庹安和蒋妙青朝自己投来的怪异目光。
“我擦,不是吧,第一句就踩雷了??”万山朗强装镇定,一屁股坐在了他妈边上留给裴行川的座,裴行川顺其自然坐去了一边的单人沙发。
“啊、哦,我跟你爸今晚出去有点事儿。”蒋妙青笑得有点勉强:“这几天老板还在招人,我们就去坐两天的夜班儿。”
“夜班……”万山朗镇定不了了,他悄悄朝裴行川那里瞟,后者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意思是他也不清楚。
在万山朗看来,他们就像是一夜之间老了这么多。看着爸妈熬红的双眼,他心里难受死了,“那你们的身体怎么样?爸你心脏后来没再出问题吧?你们别这么累啊,我能挣钱还债的……”
“没事,我们也是闲不住。”蒋妙青关切地看向裴行川,“小川,你难得来一次,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阿姨明天买菜回来?你喜欢莲藕排骨汤、口水鸡对吗?除了鱼虾还有别的忌口吗?你是不是很喜欢自家灌的那种腊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