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我们回家…裴行川?”
“裴行川!”
裴行川懵逼了好一会儿,随即反应过来声音陡然高了两倍,在大雨如注的街上甚至隐约有了回声,“你怎么在这儿!?”
万:“……”
怎么听着都是惊恐比欢喜多。
“你、说、呢。”
万山朗咬牙切齿。裴行川当然猜不到万山朗在他手机上装了追踪定位,只以为是万山朗来找自己,碰巧遇上。他顿时急了,“刚做完手术你乱跑什么啊,你什么时候醒的?”
“昨天。”
裴行川从站台上下来,一脚又踩进了水里,这次裤腿可真湿得差不多了。雨没飘到他身上,就被偌大一把伞挡住了。
不知道万山朗已经完全想起了过去的事,看到他面无表情,湿润的眼睛就这样看着自己,裴行川失笑,凑近捧上他的脸,“怎么啦…我跟你说了我要出去一趟,你也同意了……而且我明天就回去的。”
眼前的爱人还有心情调侃,万山朗抓住他的手腕,委屈在这一刻达到顶峰,“我没同意!”
“好好好。”裴行川用手指抹去万山朗脸上飞溅的一点飞雨,催促他回车里,“别在这里吹风了,我们去哪里?……我手机没电了,找个酒店先住下吧。”
夜色在雨中也变得旖旎,一边擦着头发,裴行川伸手接了几滴窗外的雨,冰冷的温度萦绕在指尖许久不散,他拉上窗户,去把空调温度又调高了两度,“明天得让老钱送身干净衣服来。”
万山朗瞟向他:“你把他们带着呢?”
本来就困,但在目光相触的那刹那,裴行川脑子转得从没今晚这么快过,快转飞了,果断答道:“那当然了,我回这里办事,身边不带几个保镖我也不会来啊。”
满分答案。
万山朗冷冷道:“那你回来干什么?”
“……我回来分家啊。”裴行川随手将毛巾丢椅背上挂着,作势往被子里躺,“我困了我睡了。”
“过来。”
万山朗坐在床尾,早就看出他要算账的意图,裴行川先前过来过去根本不往他脸上瞅,在裴行川有意躲避下,俩人一头一个中间隔了条银河似的。
卧室里鸦雀无声,裴行川突然从被窝里翻出来,“你很牛吗?”
“……”万山朗深吸了口气,从善如流地端上笑脸放软声音,单膝跪床上坐去他身边,“你说你回去分家?”
裴行川梗着脖子不看他,“分完了已经,户口本都让我揣出来了。”
万山朗脸上的笑不变,跟男鬼低语一样,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那你脸上怎么回事。”
“……”
“还有脖子上。”
在车站那里万山朗就看见了,某人今晚始终只向他展示完美右脸,刚才还缩浴室磨磨蹭蹭一个小时都不出来,估计是在拿毛巾冷敷,企图掩饰室内光下更明显的红痕。
“重点是我把户口本拿出来了。”裴行川明显感觉到了三两句话间风雨欲来的氛围,正绞尽脑汁想怎么说,下一秒,下颌被捏着转过来,看到万山朗神色冷峻,抿起唇,一副不想再跟他聊下去的样子。
脸上一冰,裴行川脸颊贴上了快医用冷敷贴,还有点肿胀的痛感瞬间没了。
他眨了下眼睛,“其实前面几天都好好的,他们对我也心灰意冷了。本来事情办完明天就走,可今晚吃分家饭时又聊崩了,他们说我恶心,是神经病。骂完还让继续吃饭,我就把桌子掀了。他……就打了我一巴掌。当时正吃饭呢,而且之前也没事,就没让老钱他们在边上。结果就…这样了。”
“然后呢?你就站着让他打啊。”
“然后我就把家砸了啊,补拍的全家福,我的琵琶,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砸了。我走的时候里面快成废墟了。爽。”
“你脖子上怎么回事?”
“……”
“……行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再然后我跑出来了。在街上转着转着就下雨了。”
万山朗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轻叹了口气,把剩下一张冷敷贴敷在他脖子上,低头将撕下来的硅油纸揉作一团丢垃圾桶里,“窝里横。”
裴行川点头表示认同。
万:“我说的是你!”
“……这样。”被吼了,裴行川缓缓坐端正了,有些尴尬地捏手指关节,每到这种时候眼神总不由自主往别处飘。余光里,万山朗眼眸森然地还在盯着自己,很像在思考要不要一嘴咬死这个不争气的算了。
“……你刚做完手术,还跑这么远。”
也不管他冷脸了,裴行川膝行靠近万山朗,轻轻将他的脸掰过去,微创手术在颞部作的切口缝了针,年轻人身体好,消肿快,但疤痕还清晰可见,“没其他并发症吧?还晕还疼吗?”
今晚他情绪一直不高的样子,裴行川也知道是因为自己专门跑回去挨揍。只是没想到不是一般的生气,是非常生气。
万山朗半张脸埋在裴行川胸口抱着他的腰,也不说话,只是就这么看着他,眼眶红了一圈。裴行川被他这样望着,陡然生出一种自己很对不起他的感觉,心软得一塌糊涂,当即发誓,“我以后说话一定算数!”
“……我才不信你。你这个人从来都是誓言当饭吃。”万山朗说,“我都想起来了。”
“!醒来之后吗?”
“嗯。”
朝夕与共的七年,终于不再只有他一人记得。不论如何,那是他们共同的曾经。裴行川心绪翻涌,目光描摹过他的脸庞,“…幸好。”
“以后,你还会因为那些事那些人难过吗?”万山朗问。
“或许?”
裴行川就知道他会问,万山朗总是比他还要紧张这些事。
“以前上课时,教授讲到林海音的《城南旧事》,提到童年这个话题。他跟我们讲:‘无论你们童年过得好还是不好,不论过去是甜美幸福还是刻骨铭心地痛苦,都向前走,向前看。’课上时我觉得他说得真好,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关键我还坐在第一排,给老头儿吓得说话语速快了三倍哈哈哈。”
膝盖和脖子有些酸,裴行川拍拍万山朗的肩膀让他松开自己,万山朗不松,裴行川推他,结果抱更紧了。两人无声撕扯折腾一通,还是出不来,裴行川艰难地喘了口气随他去了,继续说:“有些事,真的没办法释怀和放下,只能努力地往前走,大步不停地往前。虽然还是有些意难平——”
裴行川看向万山朗,笑道:“但是会平的。你看那时候多严重,还不是间歇性的精神病人,是全日制的。”
万:“?”
裴:“现在不就毕业了嘛。”
话音落下,四下也一片寂静。本以为能听见他接茬,结果说着说着就看见万山朗泪如雨下,裴行川怔了半秒,听见万山朗心情绝望地说:“……这么沉重的事情,就不要开玩笑了。”
裴:“……讲个冷笑话缓和一下气氛……你别哭啊!”
万山朗将脸埋在他怀里,泪水决堤,还有剧烈起伏的呼吸,都昭示着他此刻崩溃的心情,最终还是忍不住痛斥,“烂透了好吗!!”
裴行川张了张嘴,不知怎么安慰是好。半晌,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对不起……不要担心了。”
他的手被男人紧紧反握住,凑在唇边亲吻,滚烫的眼泪一颗颗顺着脸颊落在手背上。
万山朗的眼睛仰着,灯光映在眼底,泪水含满眼眶。
失忆时,他害怕的事,早就已经发生了。恢复记忆后,他害怕的事,又再次发生过了。
这是裴行川第二次看见他哭,万山朗攥着他的手越收越紧,“那天晚上去楼顶,真是抽烟?”
裴行川本想哈哈过去,但是面对万山朗惨白的脸色,说不出那话。就含糊地说:“我不知道。因为有的时候,真不想再耗下去了。挺没意思的,我像伥鬼一样缠了你这么多年……”“如果我没有恰好找上去,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汹涌的泪水算是叫裴行川彻底慌了,忙哄道:“好了好了,真的没事,我以后也不会再做傻事了。”
“你立字据!”
“立!一会儿就立!”裴行川“噗哧”笑出声,紧接着食指关节钝痛,被人咬了一口。
万山朗的脸,果然说变就变,干脆改名叫万山阴算了!不过看着那双通红的眼睛盯着自己,带着懊悔难过,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裴行川心中像是裂开了条缝隙。
窗外的雨还在下,雾气氤氤氲氲弥漫了一整条街,看不见来路,看不清过往。但他们都知道,明天雨会停,天也会晴。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他捧着万山朗的脸俯身亲了一下。
“不哭了。”
第101章
第二天上午, 两人启程回到了庆京,此时距离《假面》收官已经过去了三天。
但凡与万家夫妻有关的信息,早在事发之初就很快被撤下去,再也没水花了。只剩万山朗的争议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