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患者三高伴冠心病,copd不一定跟建立中心通道有关系,但造成copd一定跟呼吸道感染有关系,呼吸道感染可以始于中心通道的创口,空气的微粒会启动瀑布反应,包括气道炎症,狭窄,纤维化时也会发生破坏,造成空气滞留感染。你说得对,这是急诊,并不是无菌空间。我认为你是注意到了,才用了肾上腺素和抗胆碱扩张。”
“我不需要你来评判我。你还没那个资格。”
“也许吧。”林预在急诊手术单上签字,他认同地朝秦兴点头,把纸板递给护士长“毕竟承认错误的话,你就不是个合格的急诊医生了。”
秦兴一跃而起,又被周围的人拦下,他脸颊通红,控制不住想给林预挥上一拳,林预往后退了几步,脸上瞧着很平静,细看却有几分自视过高的讥讽,那坦然的样子刺得秦兴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酸的、痛的、痒得。
林预就在秦兴的目光中淡然走了出去。
带着恶意的舒适是畅快的,可他却从秦兴身上看见了可望不可及的东西,情绪的宣泄。
他对自己的讨厌那么明显,比起当年的姜辞有过之无不及,他骄傲,紧张,愤怒,隐忍,都鲜明得有血有肉有魂魄,秦兴才是个正常的人。
他不是,从来都不是。
林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这样短短几十秒过去,林预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异样,手指又在渐渐发抖,藏在口袋里,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谁也发现不了的,就像他这坦然的面皮之下,纯白整洁的衣袍之中,藏匿住的僵硬和扭曲。
第16章
谈判意外顺利,顺利到让人起疑,尽管他沉着一张脸,拒绝了所有社交,也依然顺利到结束。江惟英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他让律师跟集团的金融首席开了一天的会,逐条逐字研究透彻了也依然没找到什么破绽后,他觉得是自己精神不对。
他没有在匹兹堡过多停留,尽管林预在这里呆了很多年,他也没有兴趣去多看一眼。
江惟英把时间压得很紧,后续收尾太过繁杂,他没有耐心,宁愿坐48小时的那趟飞机,也不愿意在这里多等一天的航班。
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决定,冯泉来得风尘仆仆,到了的时候,江惟英已经回国了。
“星桥。”
他在飞机上再次翻阅了这份计划书,星桥计划是对方团队唯一的诉求,一期计划还是在江伯年那个时代开展的,由于条件限制,中间搁浅了不少年,据说改进后的临床数据已经达到开发新药的基础,这是专项针对血液病的,江惟英在接手江合初期就了解过,最初也是因为这第一期的星桥,才有了跟匹兹堡接触的契机。血液病对于江伯年是什么量级的重要性,他是了解的,但是二期...
思考到了这里,江惟英再难掩饰深藏心底的隐隐暴躁,关于星桥,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飞机在午夜降临,黏腻的风吹过灯光昏黄的机场,直到这熟悉的温度融进身体,他才感到有些疲惫。
司机接过他不多的行李,迅速打开车门,江惟英坐进车里,闭上眼睛
“不回去,应天街,淮海中路,836号。”
“好的。”。
林预总是要钱,江惟英却觉得他穷不到哪去,直到他真的走到这扇门前,他才发现即使娶了江灿灿,林预也确实还是挺穷的。
他抬手就摸到了门框正中间的钥匙,轻笑了下,进门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林预在某些奇怪的事情上是个强迫症到神经质的人,刷牙要刷五分钟,在一条水平线上放东西要放在最中间,睡觉只会平躺,鞋带永远都是绑六个死结。
江惟英捏着钥匙,放到了自己口袋里,他就像进自己家一样,打开灯,换了鞋。
房间里有一种很杂乱的整齐,很林预。
尚没有拆开的大箱子堆在门口,房间里有餐厅有客厅,但是没有厨具也没有椅子桌子凳子。
行李箱打开堆在里侧的卧室内,剩余的就是书。
几本书堆成的台灯底座放在床头,地上有一杯喝了一半的水,灯的微光正好照得见床上平躺的人。
江惟英扯掉了领带,松开了衬衫扣子,随手扔在地上,他进门的声音没有惊到林预,就连坐在他床上,他都没有醒,跟死了一样。
江惟英看了他一会儿,最终忍无可忍地把他从床上提了起来,硬是摇醒了。
林预极其难受地半睁开眼,看见江惟英后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把眼睛闭上,江惟英气到笑出声,捏着他的脸问道“你他妈倒是能吃能睡,老子怎么就没见你能胖多少”
林预也是上完了一夜的班又去做了一天的手术,直到秦兴姗姗来迟替换他才能回家睡觉的,他被江惟英狠狠咬了嘴唇,感觉到痛才真正清醒,第一件事就是在床上摸东西,摸到一个罐子后立即用被子盖住,他是真的惊讶,问“江惟英?”
“你猜。”
江惟英把床边剩下的半杯水一口气喝完,朝林预伸出手,懒散道“拿来。”
林预没动。
“拿来,被子里的东西。”
林预还是没动,江惟英把被子掀了,把那大罐子拿在手里研究,全英文的,摇动后里面窸窸窣窣,打开一看五颜六色。
“美国佬的止痛药都这么先进了?彩红糖啊”
林预皱眉解释“嫌麻烦,胃药止痛药就放在一起了。”
江惟英点点头,倒出来一把塞进嘴里,面不改色地咀嚼起来,林预受不了,认真说道“你有病,你要看心理病”江惟英拉住他的后颈,嚼碎药的牙齿,舌头全都还给了林预,林预被呛得直咳,却也没说苦,只是到处乱爬找水喝。
“不错,所以你最好不要骗我。”
水被喝光了,江惟英懒得去倒,他把林预往床的里侧推,说道“滚到里面去,老子困得很。”
林预睡到一半何尝不是困得要死,江惟英的精神问题之离谱,已经到了迟钝如林预也觉得不正常的地步,他看着江惟英就地躺下确实很疲惫的样子,只为难挣扎了数秒便安静地躺了下来选择继续睡觉。
许久后,林预呼吸均匀,不再动弹,困得很的江惟英转了个身,睁开了眼。
纽约的机场里,他等到了神明。
电话里说,林预只是睡着了,睡过头了,电话没电了,已经去上班了,还在医院里。
他原地站了好了一会儿,才觉得脚步虚浮。
江惟英伸手放在林预的颈部,微微收缩,他想着,要不掐死他算了,这样下去,反正早晚要死在他手上。
可掐了一会儿,又想
算了吧,不是今天,下次再掐死好了。
他定定地凝视着林预的侧脸,还是松开手把人拖到了怀里。
16-2
江惟英令人窒息,无论从哪个方面。
林预被他双臂双腿捆得严严实实,他唯一的枕头也被江惟英夺走,此刻他正蜷着身子睡得极熟,林预像被子一样被他嵌在怀里,几乎快要闷死。
轻手轻脚地推开了他,江惟英半醒之间抓住他的手臂“去哪”
“起床,热。”
江惟英应了一声,在他身上摸了摸,又蜷起来睡了过去,大概是真的很困吧,林预想。
天色微明,但阴沉,最近空气不好,很闷,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让人体感不适,林预洗完澡盘腿坐在地上,沉思。
起码二十分钟,他都没有任何动静。
这衬衫还是一样的白,卷起清瘦笔直的背影重叠了许多年的记忆,江惟英终于揉了揉眼睛走下床,踢开皱巴巴的衣服“早饭呢”
走到林预旁边,他才看清楚林预为什么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甚至脸上还有少见的哀愁。
几张白纸铺在地上,上面大概是林预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两个字“检查。”
“李修骂你了?”
林预有说不出的苦,只会眼巴巴地抬头看着面前居高临下的罪魁祸首。
一个年龄都要三十五的老男人了,怎么还会有这么蠢得让人心里发麻的表情,江惟英蹲了下来,环顾了一圈“你他妈的怎么连个桌子椅子都不买??”
“我没有钱。”
“没钱没钱,你脑子里除了钱还有什么?”
“还有检查,今天要交。”林预深深皱着眉,江惟英蹲着腿酸,又实在不能说服自己在地上坐下,站起来把林预整个家走转了一圈,越来越吃惊“你平常吃什么?”
“食堂。”
“早上呢?晚上?”
林预不耐烦被打断思绪,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敷衍“可以多拿两个鸡蛋,早餐晚餐都可以吃。”
江惟英点点头“你可真是会物尽其用啊,我的食堂是让你偷鸡蛋用的吗?”
林预彻底不搭理他了,江惟英又问“那鸡蛋呢。”
“刚刚吃掉了。”
“两个?”
“嗯。”
江惟英沉默着,站累了后坐在床上沉默,盯着林预依旧没怎么动的背影,直到许久后门铃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