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一会儿让你咬我一口。”林预下意识摸起手腕的痕迹,已经完全摸不到了,江惟英把他的手被背后拉了出来“不许咬这里。”
  “不听话就送你回国。”
  林预看上去是服了软,很认真地应了,但真正坐在餐桌还是犯难。
  厨娘竟被江惟英示意坐下一起吃饭,她也不吃,就坐在林预身边一脸期盼,前前后后地看着他,满眼心疼,就差上手要摸摸了。
  桌上全是好消化的食物,清淡好看,是家里一贯的样式,阿姨连芒果布丁都备好了,放在温热的水中,林预又偷偷看江惟英的脸色,后者面色如常,一如既往地目不斜视,吃饭极其端正优雅。
  林预吃一口米饭,阿姨便往碗里放一些不过分的东西,两片时蔬的菜叶,一勺蛋羹又或者是剔除了刺的鱼肉,她像照顾儿童一样布菜,每每林预面有难色,筷子稍停,只须江惟英微微一瞥,他也能艰难咽下去。
  冬日未至,暖气已开得很足。
  江惟英的家应是走到哪买到哪,拉开落地窗帘,林预先是往后退了一步,脚下如同深渊,浓重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开,街区的繁华在脚下星星点点,这竟已是百层的高度。
  林预被毯子困住,江惟英背靠在窗子的玻璃上“我喜欢站在高处,喜欢看什么都像蚂蚁的感觉。”
  楼下的车辆只看得见移动,大小不一定比得上蚂蚁,林预看着被江惟英全身心信赖的那层玻璃,心惊胆战地...也靠了上去。
  江惟英感觉到了肩膀上的重量,继续道“但...我也有成为蚂蚁的一天。那时候群山看我,我寄望它们是神明。”
  林预奇怪地看着他,年少的桀骜恣意在这一刻似被稀释许多,竟能听出他语气的无奈和无力。
  “没有神明。”
  江惟英捧着林预的脸,他看了这张脸很久,有时候想不通,理解不了自己。有时候又觉得理所当然,注定发生。
  他牵强笑了一笑“那我衷心祝愿你,永远没有神明。”
  或许是他话里的虔诚过于庄重,林预的眼睛总忍不住要往他头上的疤痕上凑,正好被江惟英抓住,低头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不是第一次亲吻,林预却心跳过速,双手皆被缚在毯中,江惟英也避开了他的胸口,只是不断地啜吻着他的眼睛,鼻尖,嘴唇,待林预仰起头,脖、颈也收到眷顾,喉结被温热的湿,意裹,紧,林预狠狠噎了口口水,江惟英轻喘着,见林预微微张着嘴,闭着眼睛,神情放松的样子,他这才抄起林预双腿,放在了沙发上。
  林预乖顺地看着他,歪着头,胸口隔着毯子起伏不匀,好像用眼睛在问他为什么忽然停下,窗外日光渐暗,室内昏黑,江惟英周身热意涔涔,仅有细汗在鼻尖微光,他的掌心轻按在林预胸口,渐渐冷静下来。“还没好,会疼。”
  江惟英背靠沙发,喘息声放大,林预挣扎着坐起,他也像刚才接受了一段亲吻般,去吮江惟英的脖、颈之间,可他不得章法的方式诡谲,磕碰的牙齿让江惟英痛的像被剐蹭了一样,连忙把林预肩膀拉远了点“干嘛呢,谁教你的”
  林预耳朵都红了,眼神在别处晃荡了一阵,又忽然认真地看向江惟英“你跟他做这件事的时候,是不是要比跟我好许多?”林预曾用以示人温和不乏凌厉,病到这个地步,他忽然瞪着自己的样子,让江惟英一时也分不清他是不是清醒着。
  江惟英回忆了一阵,冷笑了一声“别问我这种问题,我们都不是很想听答案。”
  林预跨坐江惟英的腿上,他仰头深深吸了口气“我突然明白,那天宋蓁为什么一定要把心挖出来。”说完他倾身吻向江惟英的唇,闭眼间,凉凉的水迹一条条从他眼睛里溢了出来,任江惟英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林预铁了心要折腾,江惟英不肯解开他的毯子,看着林预深藏压抑的伤心愤怒,江惟英捏了下他的脖子“他不是你能想象的人,他的心也不是谁都敢要的。”
  林预吸气过急,再度重咳,脸色白得发红,待江惟英松开他的毯子,林预指着自己的胸口,艰涩道“我也有,你要吗。”
  江惟英不说话,林预又来吻他,但任他如何亲吻,江惟英始终不给半点回应,林预彻底崩溃,高声询问“我说我也有,你要吗??!”
  “要。”
  一瞬安静,室内已彻底漆黑,江惟英摸到他冰凉的脸,他绷紧全身,连牙关都死死咬着,用力一捏,松开了他的牙齿,可犹如切菜的磕碰声仍在颤个不停,江惟英只能用唇去安抚这一场应激。血腥味渐浓,林预放松不了,他焦灼而矛盾,不愿意低头看自己除去衣服的身体一眼,却死死渴望着江惟英的温度。
  江惟英完全做不下去,林预炸了毛一样,他只能把人按在怀中,吻他的背。
  这样的林预,让他不止一次想,就这样死了算了。一起活着是那么累的事情,为什么不能一起死掉,就这样死掉,并没有什么不好。
  好多次他都打算这么做了。
  可是一想到没有来生,没有下辈子,他又不甘心。
  这辈子遇到的一切,享有的一切,人、事、钱,下辈子会变成跟你毫无关系的东西,你不记得他,他也不会记得你,在短短十几年后,或者几年后,这辈子就结束了。
  他该怎么甘心呢。
  “要啊,我要的。”
  林预心速过快,带着他整个人温度都在升高,江惟英感觉得到,他把手心放在林预心口,一丝无助不小心就泄了出来“林预,你怎么会知道我有多难过。”
  第81章
  第二天,江惟英就把林预带到了他一直用着的私立医院,周期性的治疗到了尾声,这是最后一次。带上林预是临时决定,林预起床后就不怎么开口说话,连阿姨跟他说话他也当没听到,蘑菇汤喝到一半就喝吐了,混合着胆汁,半张桌子都是,把阿姨吓坏了。
  “我叫mark请林先生去休息室了,呕吐是生理性的,外界排斥,情绪病,等同厌食,在这方面应该请专家做心理评估。”江惟英的主治医生姓黄,是个略有些年纪的华裔,准确说是个香港人,咬字重,保留着典型的严谨刻板,对他专业区域的内容总保留最坏的打算,江惟英因此并不喜欢他。但这些年他也换过不少医生,换来换去,最后还是换了他的团队,说不上来,能在这种地方站稳脚跟的黄种人绝非泛泛之辈,而且江惟英总觉得他对自己的头很熟悉。“但我还是建议做全身体检,毕竟这里有全世界最先进的仪器,方便得。”
  “下次吧。”江惟英再度拒绝,查一查,林预百分之八十的身体构造都有问题,他脑子受不起。黄医生知他并非是能轻易改变主意的人,不再劝说,只道“今天将是最后一段液溶,但三个月后要回来复查。”他全身消过毒,说话声嗡嗡地,说完站起来隔着罩子边伸手示意江惟英躺到仪器中去,边调开了机械手,复又强调道“绝不能拖,你知道的,位置太深,这种方式不能永久,仍是隐患,再有生长趋势是必须切除的”
  “野火烧不尽啊。”
  江惟英看到黄医生示意助手开始进程,安静地闭上眼睛。
  他大脑皮层的活跃度很高,显示在屏幕上是交错的红黄绿色,杂乱成团,黄医生无奈地摇头,他朝单向玻璃的另一侧耸了下肩,顺手把电脑上的数据分析以及治疗进程投在了放大的显示器上。
  在江惟英看不到的黑暗中,正有位年纪稍长的女人静静看着他,她似乎时常在这里等待,气质卓越,眉目哀愁温柔,她对黄医生点了点头,缓慢转身走出了视线外。
  81-2
  林预被安排在一间特殊病房中休息,同时也被限制了活动区域,这当然是江惟英交代的,他没什么反驳能力。这间医院规格很高,许多林预也没有见过的设备明晃晃地陈列在实验室中,他们甚至不用做保密措施,隔断都是透明的,林预稍微心安。
  胸腔处仍是一阵阵犯疼,林预伸手按住那块位置,缓缓靠在沙发上,看窗外灰蒙蒙的天。
  敲门声很有修养,敲了一阵才将门推开。
  女人保养得宜却难掩忧思发热脸出现在林预面前,林预竖起身子坐直,也站了起来,语气里有些迟疑“sandra?”
  女人笑着点点头,遣散了周身的凌厉严肃,仍是林预记忆力温和却冷淡的样子“好久不见,lin。”
  “你怎么会在这里?”
  姗卓没立即回答,她走到林预身边,握着林预的手臂让他坐了下来“我是这间医院的创始人之一。”她看得到林预的变化,也触及得到,轻微叹了口气“其实我并不知道该跟你说些什么,但我想我应该见见你。”
  “孩子。”她仿佛能透过衣衫看到林预身上的绷带,像个非常熟稔的长辈般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说“你过得很辛苦。”
  或许是林预迟钝,但即使是曾经住在一个屋檐下,受她照顾,林预也并不觉得她会忽然对自己有这么深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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