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嗯”江惟英面有异色,林预等着他,他也不乐意“为什么不吃饭”
  “我忘了。”林预摸着鼻子笑了下,有点讨好“你陪我吃一点。”
  江惟英从没有宵夜的习惯,以前忙得时候也会偶尔错过饭点,但错过就是错过了。
  这时他应了声好,在餐桌坐了下来,阿姨把粥温过一遍,两碟素菜迅速上了桌,林预不时抬头看江惟英,总会对他笑一笑,实在很可怜。
  那点粥吃得都勉强,几勺子下去,江惟英能想象他脑子里天人交战的混乱,他也没说什么,接过了林预剩下的粥,安静地喝完。他一个连未动过的剩饭剩菜都不允许上桌的人,更是从来没吃过谁剩下的食物。锅里不是没有,也不是不会剩,但林预剩了,他就是想吃掉的。
  饭后两人回了卧室,林预躺在床上,江惟英给他盖了被子见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和表情都写着时间很少,不能浪费的意思,
  江惟英隔着被子拍了拍“睡觉吧,我洗个澡。”
  等林预说“好。”江惟英灭了房间几盏过亮的灯,但等他去书房处理了点事情,洗完澡再回来时才发觉林预还是不睡觉。
  他在被窝里发呆,见江惟英过来了便往他身上贴过去,江惟英身上湿气未干,略挡了他一下,林预表情就有点僵。
  “我身上是凉的。”
  林预看了他半晌“今天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
  江惟英低头整理了些空间,给林预腾了块地方,按着脖子连着他无法回应的表情一同纳进了胸口的缝隙里。“有什么重要的,冻死你算了。”
  林预窸窸窣窣动来动去,江惟英伸腿压在他身上,整个人都被绞缠紧了“闭嘴,不许动,快点睡觉。”
  林预手脚被捆得结实,那么狭小难受的姿势,他却睡得再安心不过,整张脸深埋在江惟英锁骨脖颈间,呼吸的热气散着均匀又真实的暖意,江惟英彻夜未眠,他下巴松松搁在林预的发旋上,被林预枕着的手臂轻拥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圈住他的腰际,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一点空隙,他像怀里守了个婴孩一样,全然呈现了一副保卫姿态,他睡不着,手掌轻拍着早已睡熟的林预,嗓子里哼出低沉破碎的曲调。
  他实在是个胆小的人,也会害怕失去,他只敢在夜里唱歌,在无人知晓的时候露出点伤心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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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林预起床更早,江惟英跑步完看见他正坐在餐桌吃早餐,他见江惟英过来,很是贴心地夹了只椰子油煎蛋过去,他记得江惟英不喜欢芝士和奶味制品,早晨只有煎蛋面包或时蔬清粥,喝的东西更简便,多是热水。准备好一切,他见江惟英挑了挑眉毛,等他吃完早餐,林预才忍不住说“你带我去上班吧。”
  被江惟英一秒回绝“不行。”
  林预失望,却也在意料之中,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那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会早一点。”
  他说会早一点,那就真的是只早了一点。连日来,他们相处的时间骤然减少,连能说话的时候都少得可怜,江惟英希望林预能适应一点,但实质上林预半点适应不了,江惟英在书房做事,林预要挪到他旁边,江惟英出门他起码问三遍。
  他晚上躺在床上觉得好笑,揉着林预的头发叹气“林预,你怎么这么粘人啊。”
  林预亮晶晶地眼睛闪了闪,没有吱声。
  又过了几天,圣诞将至,满大街都是熟悉统一的音乐,甚至物业都在楼下布置了红绿相间的巨大圣诞树,在黑漆漆的夜里,树顶的伯利恒之星发出温和亮光,很像那天林预的眼睛。
  到家林预已经睡了,睡在床中央,江惟英挪动他的时候,林预迷迷糊糊看了他一眼,自己翻身让了点距离。
  他想第二天带林预出去吃个晚餐,看看外面张灯结彩,也过个洋人的节日,可等他醒来林预并不在身边。
  “林预?”他起床迅速推开了每扇门,林预都没有出声,直到最后他返回了房间,走到卫生间最里侧,拉开了合上的浴室门,这才看见林预皱着眉悬坐在浴缸边缘,他唇上抿成了一条线,脸色灰白,五指按着腹腔,皱眉闭眼忍着痛苦没有吱声。
  开门声响起的瞬间,他放下了畏颤潮湿地掌心,眉眼掩去了痛苦的痕迹,抬起脸看了过来,眼底的无措闪了几次,他喉结滚动,出声干涩“嗯,怎么了?”
  “你听到我叫你了?”
  林预没听到,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压制的疼痛上了。闻言他点头“好像听到了。”
  “那你还不出声。”江惟英也当做没有看见他的痛苦,背过身用温水打湿了毛巾,擦了擦林预的脸“脸色好差。”
  林预对他抬起嘴角,从浴缸边缘站了起来,江惟英很自然地拉了他一下,林预顺势抱住了他,使劲在江惟英身上嗅了嗅。“好闻。”
  他声音绵软乏力,背上薄薄的肌肉紧绷着,隔着衬衫感觉到了微微湿热,他抱得紧,江惟英在原地抱着他晃了晃,又晃了晃。
  林预闭着眼睛,睫毛乱颤,想来疼得很厉害了。林预不说,他就只能掩耳盗铃般别开脸。
  这药未经上市,临床都没有结束,却已经是目前唯一能有效减缓基因断裂速度的抑制剂,从来都是一代药副作用最大,但江惟英别无他法,林预不能不吃。
  痛苦的是林预,可江惟英眼睁睁看看,觉得自己也像是受了刑。
  昏睡,疼痛,意识障碍,这些会一个个到来,林预逐渐没有力气,迷迷糊糊往下滑,江惟英把他放在床上哄骗“我陪你睡一会儿,你安心睡。”
  林预呼吸急促,他睁眼看了江惟英几次,汗湿的手心慢慢抽离,慢吞吞地回“嗯,你晚点走,我等下就醒。”
  “没事,你睡。”
  林预可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沾上枕头躺平后他的痛苦就铺满了整张床,弓着身子缩了起来,一手缩回去按着腹腔,另一只竭尽力气攥着被子,额头和脖子的头发一点点被打湿,眼尾通红着,绵长剧烈的痛很容易引发他的免疫力自我攻击,也许不一定会高烧,低烧总是在所难免。
  他惯性生病,不会呼痛求援,偶尔几次对自己抱怨疼痛,几乎都算不上真的疼痛。江惟英剥开他的湿了的发丝,坐进被子里把林预捞了起来,又裹紧了他伸手去揉胃。
  他很小心地覆上那片地方,薄得隔了层皮能直接碰到器官,他再也不敢用力去按,可他实在不知道该拿什么力道缓解这样的煎熬,只能这么小心捂着。
  林预总在某个瞬间惊厥般挣扎,江惟英竟然也会跟着慌乱,他们都是用刀用锯划破别人的腹腔,锯开别人的骨头,掏着别人心肝肾肺的人啊,早已被那些红白相间的血肉麻木了神经,怎么会隔着一层肚皮怕到了颤抖。
  江惟英起了一层又一层汗,胸口后背全湿。他看护林预大半时日都没能完全放心,直待林预面色稍霁,他才有空换掉两人的衣物,温度不高,他叫醒林预起来喝水,林预被烧的眼睛蒙着雾,对食物断然不肯张嘴。
  “我带你去上班,喝点水。”
  林预偏头望着他,江惟英牵强笑了下,捏了下他的鼻尖“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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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玻璃胃,不碰都会碎,江惟英停了他几天药,短期替换了另一种国际认证的,效果会差一些,但药性安全温和。
  进了十二月底,林预特别怕冷,早早躲进被窝里刷熊猫视频。
  平安夜那天,江惟英给阿姨放了假,他用热水煮了个苹果端给林预,光是看那软烂氧化的成色,都是不好吃的,但林预无所谓,他把热苹果汤喝了,笑得眼睛发亮,他夸江惟英煮的味道很香,江惟英听了也笑,他吃掉了林预喝剩下的烂苹果肉,两个人分食了一碗糟糕的食物,身心都暖了起来。林预忽然说“我以前要是在床上吃东西,你会打死我的。”
  “确实,但也不会打死,顶多丢出去。”
  江惟英喜欢灵灵,他单手在平板上放大了灵灵的脸,柔软道“我才不会打死你。”
  “那以后能在床上吃东西吗。”
  “能。”
  林预有点意外,江惟英从平板上转回视线“吃火锅都可以,你吃吗。”
  “真的能在你床上吃火锅吗?”林预回想了下,仰头笑道“可我还没有吃过火锅。”
  他还没好全,也许每天都还在疼,可他穿着睡衣盘坐在床中央,仰着头看过来的眼神很单纯美好,像春天抽芽的新叶,沾了露水被风吹得晃动。
  江惟英想起杭稚这些小男孩的年轻,到底跟林预的年轻是不一样的,林预的年轻,是长不大,只躲在林预的身体里,从前是雪山顶峰的一颗大白菜叶,时至今日才明白,会开花的时候叫雪莲。
  三点的时候,他们吃了苹果,平平安安。
  四点的时候他们看熊猫监控,长命百岁挨个滚了几圈,灵灵出现得最晚,在监控底下逛了一圈,好奇地站了起来脸贴着镜头,像是给他们打了个招呼。玉玉是很小的一只姑娘,江惟英说它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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