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当徐遗再次出现在萧程的院里,得听:“你才刚回京没几日,不忙吗。”
  徐遗听出来萧程的语气中刻意保持距离,人也离他几丈远。
  “我问了有庆,他说你近日吃不好也睡不好,我担心你,给你带了一些吃的。”说着,徐遗为他摆好,有面饼、炙肉、山蔬热汤,“都是你常吃的。”
  “这些街上就能买,你又何必亲自来。”萧程慢慢挪近饭桌,却还站在徐遗对面。
  “这不是买的,是我自己做的,厨艺虽然比不上飞星楼,倒也还能入口。”
  徐遗望向萧程的视线越炙热,萧程便越躲避,不再与他对视。
  萧程低着头吃起面饼,面饼本就无甚味道,几乎没有任何调味也不加任何馅料,一口下去除了面还是面。
  他默默嚼着,嚼出了一丝甜味,可咽下去却苦涩非常。
  “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像你这样的怎么……”
  “跟这个没关系。”徐遗打断他。
  萧程还想再开口,徐遗拿话堵他的嘴:“不是你说饭要趁热吃,我记着了,你忘了?”
  面对人抬起头的反应,徐遗自知刚才的话沾了责怪的意味,便放软:“四次了,阿程,你拒了我四次。”
  萧程注视起徐遗,那眼巴巴的模样刺得他心里那块肉抽着,连呼吸都变得闷闷的。
  “我只是觉得你来我这,来得太频繁了,容易让人起疑心。”萧程捏紧面饼,眼睛看向别处。
  “我是世子接伴,别人会起什么疑心。”
  “那万一呢!”
  萧程的情绪突然起伏起来,徐遗无端意乱,猜测:“在我回来之前,你是不是碰见什么人了?”
  萧程偏头不去看他:“没有。是我想了很久,这些年我只求家父昭雪,其他的,我别无所求。”
  别无所求吗。
  萧程始终偏着头,徐遗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于是微微张口又咽了回去,无力的话说得再多就成厌烦了。
  “好。”半晌过后,徐遗才艰难挤出一个字来,压下在胸口翻涌不堪的闷堵,“只求世子再想想,想好了一定要告诉我。”
  徐遗步履迈得轻,何时出的院门萧程并不知道,他只是窝在椅子上埋头大口吃着,等吃完了所有的东西,仍不知自己是饿还是饱。
  嗖嗖凉风不知怎的吹来了大门,这个动静将徐遗从刚才的情绪里拉回。
  他正要起身去关门,却见萧程提着两坛酒走过来。可是此刻,他还不想这么快知道对方的答案。
  萧程在院中小池边站定,等徐遗过来定定地看着人:“我想喝酒。”
  昨日入夜后他曾悄悄去了徐遗的住所,像从前那样翻到院墙上。
  他看见徐遗在桌前坐了许久,挥笔疾书,却不点灯。直到麻团跳在桌上,对他“喵”了一声,他才狼狈跳墙逃走。
  后半夜睡后梦里就全是他了。
  徐遗闻出萧程身上酒味不轻,没说什么,只拉着他席地而坐。
  他带来的酒坛不大,但这些足以喝个半天,也足以让徐遗醉倒。
  酒坛见底,二人无话。
  这酒是何滋味已无人去深究品尝,醉意上来后,二人便肩碰肩,头靠头地偎着。
  都在等对方开口。
  徐遗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抱着酒坛子含糊道:“如果是因为……因为那天烟火人声让你没听清,我可以……再说一次。”
  “我听得很清楚,但我需要时间,徐遗,我需要时间。”萧程放下酒坛,一手托着徐遗的头,想要把人扶进屋。
  奈何徐遗醉后耍起赖来,屁股死死黏着地面不肯挪动,他忽地把萧程的手拉近贴上自己的额头。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一道坎儿,要你快些跨过去……是强人所难。”徐遗说着说着,双手使了十万分的力气逐渐攀上萧程的双臂,但一个重心不稳,反倒拖着人一齐倒了下来。
  萧程醉意不深,迅速搂住他的腰坐下来,不让他仰翻过去。
  经过这么一晃,徐遗的头更加摇摇欲坠,萧程没法,便捧起他的头与自己额头轻轻相碰。
  接着他又听见:“可是除却这层关系,你我……还是同行之人。所以多久我都会等,我徐遗等得起,哪怕最后等不到,也等得起。”
  或许是有酒相助,他的呼吸愈发短促起来,揽着腰的手换到前面,徐遗吐出来的气息让他又痒又热。
  他说:“我梦见你在我前头策马,你跑得越来越远我快要看不清,然后一支箭射穿了你,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嗯……”徐遗闭着眼略微扭动了一下,萧程却抱得更紧。
  “明知这是梦,明知这是不会发生的事,可我就是忍不住去想,忍不住去……”他还未说完,鼻尖被徐遗凑过来的动作撞了一下。
  双唇之间,近在咫尺。
  “徐遗,你是醉着的,还是醒着的?”
  “嗯?”恍惚间,徐遗怎么听见有人在唤他的名字。
  萧程忍着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清晰的应答,炙热的气息便在他们的唇边流连、交织、缠绕……
  身体传来阵阵酥麻,漫过每一寸肌肤,酒劲好似更加浓烈。这个吻提着两个人的心悬在空中,也就任它们悬着。
  管它是醉是醒。
  徐遗睁开眼,一种连他也不知如何形容的感觉取代了眸中朦胧的迷离。
  两个酒坛因他们的动作东倒西歪,滚落一边,坛口正往下断断续续的滴着酒……
  第54章
  屋外似有瓶罐滚动的细碎声音,徐遗迷迷糊糊睁开眼,窗外还是黑夜。
  他躺在床上抬手揉了揉眉心,浓重的醉意与萧程刚才一番闹腾之后消解得差不多了,只是头还在疼着。
  萧程侧卧着躺在身边,双眼紧闭已然熟睡,额上还留着些许薄汗。徐遗的视线扫过他的每一处,一遍遍描摹轮廓,手指勾卷散落的发丝,想要把对方的样子深深印在心底。
  萧程的吻重重落下来时,徐遗感觉到了它的苦闷与彷徨,敲得他的心不再因唇齿相依而轻快,这沉重的触觉还停留在他指尖。
  他忽然道不明白,今夜的他们到底是何种关系,过了今夜,又该如何。
  徐遗轻轻放下萧程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起身挑开耷拉一半的床帏,去寻那细碎声音的来源。直到站起来才发觉衣物被扯皱,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发髻也乱了,索性取下发簪任由头发散开,再随意用发带绑起。
  他回望卧床方向,萧程的情况比他好不到哪去,尤其是脖颈处的红印。
  视线落在这处时,喉间又不自觉吞咽起来。
  麻团精神振奋的在院中推着两个酒坛子玩,坛子相碰的那一刻,麻团高兴得在原地绕圈。
  徐遗走过去抱起麻团,放在怀里抚摸,和它聊天:“麻团,夜深了你安静些。”
  “喵~”麻团应了之后果然安静下来。
  徐遗轻声:“麻团,我说我等得起,你觉得他听清楚了吗?”
  “喵~”
  萧程歪头靠在门口,一字不落地听清了,看着徐遗将两个酒坛挪到墙下,又看着他来来回回摆弄如何才挨得更紧些。
  徐遗离开床的瞬间他便醒了,跟着出来,走到书房时瞥见桌上那些画像,连翻几幅,画的全是他笑着的模样。
  此刻手中就捏着徐遗自认画得最好的那幅。
  几日后早朝。
  “宣权御史中丞谢石柏觐见——”殿外一声高呼,让殿中百官注意过去。
  徐遗率先扭头,满眼疑惑地盯着谢石柏一步步走上前来,回头时与赵眄对视,谢石柏重新做官的事情两人都不知情。
  韩骞的表情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一瞬的僵硬,便又很快恢复正常。谢石柏的出现让这个原本风平浪静的朝堂顿时陷入议论猜测之中。
  赵瞻则是静默着观察这一切。
  下朝后,宋裕敬盯着林文凡的动向,快步走到人跟前说道:“林郎中走得这么快,这是赶着回户部处理公务吗?”
  这宋裕敬不说还好,一说倒精准地戳中了林文凡的烦心事。王狐的事一了,他一个户部郎中莫名成了透明人,走哪哪便觉得他碍事。
  林文凡假笑道:“那倒不是,但也不像侍郎如此有闲情关心别人的事。”
  “林郎中又说笑了,同僚之间互相关心那也是分内之事。”宋裕敬一脸和善,脚步始终紧跟着他,“林郎中在太学时应该听说过谢中丞吧,一手好字无人能敌,现在翰林院还挂着他亲笔写的八字四守。都说他不轻易收学生,到现在也就一个四殿下,一个徐学士。”
  林文凡垂眸,默默与宋裕敬拉开距离,后者又道:“估计马上就不是徐学士了,官家有意升他为转运使。”
  林文凡停下,调整了呼吸,笑道:“盈之之才,朝廷有目共睹。”
  宋裕敬不以为然,看穿了林文凡笑里的勉强,出言颇有些替他不平的味道:“我在朝中摸爬滚打多年,才堪堪做得兵部侍郎,安稳致仕便是最好的了。这徐遗不一样,前有圣眷正浓的四殿下,后有刚回朝的谢中丞,有这二位给他托着,前途可谓无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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