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我知道,我的身份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但是……”许云程看向元真,露出一个惨然的笑,“但是我别无他法。”
  元瀚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想极力消化刚才的信息,可是烧得正旺的炉火劈里啪啦的声音吵得他思绪纷乱。
  元真有些失落:“所以,你在求我教你武艺的时候,你就已经想好了要离开?”
  许云程从怀里摸出一枚箭矢,举着它说道:“你不是也给我这个吗,你怕此战万一有什么不测,让我可以借助元氏的力量离开北真。”
  元真点点头。
  “元大哥,谢谢你。”许云程闻见身侧传来动静,他赶在元瀚说话前开了口,“也谢谢你,从我流亡异地开始,是你们让我重新有了家的感觉,我会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永生不忘。”
  许云程的声音越是坦然平缓,元真的内心就越是纠结和不是滋味。
  “北真当年内斗,萧氏被牵连灭族,元氏当时自身难保,无法出兵援救,只能暗中保下几人,这其中应该就有你的母亲和你外祖。你……不恨吗?”
  元瀚瞪大眼睛,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怎么将军也把这个说出来了,大可写在书信里交给阿程,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要是被人听见可还得了。
  许云程知道元真话有所指,清醒地摇摇头:“这件事对我来说太遥远了,我没有任何感觉。我只能恨现在的事,我恨任由蛀虫漫生的南赵朝廷,我恨明知真相却助纣为虐的小人,我恨他们贪脏枉法、草菅人命……”
  元真知他下定决心,没有回转的余地,叹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劝你了。”
  后日许云程带着北真使团动身去了南赵,什斡哥领着一众朝臣在开皇殿为他送行,直到使团出了舟儿庄再不见踪影时,元真与什斡哥没有说过一句话,就连眼神交流都不曾有过,这对僵持不下的君臣有意在避开这件事。
  那日他们二人的争论一字不落地传入辽王府里。
  既已发生,就不可能风过无痕。
  “元大哥,原谅我有些话只能以书信的方式告诉你。这辈子能让我叫一声大哥的,何方是一个,你也是一个。我从前是讨厌你,不相信你,但是后来,我发现你只是一个不愿表达的人,其实你人很好。你处处为我着想,甚至背上私藏南赵人的流言,是我连累了你。
  你放心,我骑射、拳法学得很好,枪法日后也不会落下,你不用为我担心。还有啊,你别总是想着为别人,多照顾自己,否则会吃亏的。”
  “元大厨,希望再见面的时候,你的厨艺能有些长进,调料该放就得放,可以多放,但不能不放。你虽然看起来凶点,又不太会说话,却是个热心肠,带我猎物、做我陪练,这些事我都记得。要多读些书,别犯懒,骑术可不能被我超过了。等我回来的时候,咱俩再比试一场。
  还有啊,你做的面饼很好吃,我会想你们的。”
  元瀚手捧着许云程留下的信后,跑到元真的房里大哭了一场,还带着哭腔说,后悔为什么不早点对他好。
  元真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阿程,愿你此去平安、好运。
  徐遗听完久久不能言语,握着萧程的手紧了又紧,紧锁的眉头下一刻就有人为他抚平。
  萧程:“何大哥、乌修、忠爷等人……他们的死都是因为我。”
  盘马湾、舟儿庄、虞州的记忆连同在北真最牵挂的两个人的身影,一齐涌上萧程的心头,有欺辱无助、有迷茫无措、有开心自在……
  这些回忆与感受都同许云程这个名字湮没于朔北的风沙里,无情地从他身上刮走,抹去,再套上一个脱不掉的皮子。
  徐遗盯着那块面饼,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有庆说他爱吃这个,沉声:“所以,你就想把我推开?”
  萧程没有回答,他连推了两次都落败溃逃,有时实在不懂为什么眼前这个人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总能牢牢牵着他的心。
  “离京那日我就在想,或许我不应该来招惹你。”
  萧程认真地望了他一眼,喉间略微滚动,收好木盒走到床边的案上。徐遗见他突然起来,便琢磨是不是刚才说的话惹人不开心了。
  “阿程,你……嗯!”
  徐遗还未反应过来,萧程一个欺身拥着把他的嘴狠狠堵住,至此所有力气都在萧程的手心里化为一缕轻烟,任凭他怎么反抗都无济于事。
  昨夜燃起来的浓烈情热并未完全退去,几经撩拨又蹿到他们的四肢百骸,徒惹微凉的指尖不知攀落何处。
  徐遗抓着萧程结实有力的臂膀想要脱身,奈何对方一点空余都不给他留,被彻底禁锢在怀。
  往床上倾倒的那刻,萧程仍旧没忘为徐遗垫好软枕,纵使徐遗还想再说什么,此刻也拒绝不了。
  渐欲粗重的呼吸迫使他们不得不分开,萧程拇指按着徐遗的下唇,切切道:“难不成你后悔了,赵眄可是说你认定一件事是不会放手的。”
  “他倒是什么都告诉你。”
  “觉得后悔,那为什么听我说的时候,你会难过。”
  徐遗在萧程的眉心落下轻柔的一吻:“爱一人,本就愿意乐他所乐,痛他所痛,哭他所哭。”
  顷刻之间,萧程觉得身上似有一团无名火在烧他,燥热的气息逼着徐遗与他纠缠。他也不让手闲着,探进衣服里一路下滑,长茧的手掌停在了徐遗的腰间,指尖又在腰窝打转。
  徐遗本能地惊呼出声,其余的却因克制压在喉间,在萧程听来无异于催促他进行下一步。
  徐遗:“你不必从他人口中了解我,可以直接问我的。”
  萧程有一瞬间的停顿。
  徐遗微微抬头,低吟:“阿程,用点力啊。”
  衣物散落,满室旖旎,急促的气息此起彼伏,或轻或重或缠绵。
  升腾的热意化在秋日的空气里,又在肌肤上成珠滑落……
  “你后悔了吗。”
  “你还想把我推开吗。”
  萧程咬着徐遗的唇:“不,不会了。我想今后能坦荡的去纵马奔驰,能坦荡的……去爱你。”
  爱之一字抵于心间,徐遗屏住呼吸,直直盯着他的星眸,找到了自己。
  神魂游离,天旋地转。
  “朔北的风,很、烈吧……”
  “嗯,但远不及这的温柔。”萧程闭上眼,想要卯着劲往前一挺,“……盈之,把手给我,快把手给我。”
  十指相扣,轻纱帐内,潮声渐退。
  斜晖透过床帐打进来,徐遗手指一勾,一块帕子便在他手中。
  他细细往萧程身上拂去,擦去薄汗与黏腻带来的不适感,说:“快起来洗洗,洗好了,我给你做好吃的。”
  萧程不愿意挪动,趴在一旁闷头回道:“什么好吃的?”
  “你想吃什么都可以,我厨艺练得还不错。”可徐遗见他没反应,心下起了捉弄之意,“你不想起,难道说要再来一次?”
  撩人心弦的笑意钻入耳里,眼看徐遗就要凑上来,萧程不敢不动,迅速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拔腿就跑。
  他怎么欲求不满啊?
  第74章
  “欸,官家怎么突然查问十年前的事啊?”
  “是啊,当年沈家的案子不是查得清清楚楚,板上钉钉了吗,怎么这会又翻出来?”
  “重查旧案,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莫非……”
  “啧,咱们就别在这瞎猜了,散了散了。”
  几个大理寺的官员凑在一处,对着徐遗查看卷宗的背影悄声议论。
  沈来棠,因私吞贡品,以权谋私等数罪并罚,夺枢密院副使一职,赐死抄家,家产充公。沈家男丁充军流放,女眷遣散,任其生灭。
  此案一发,张熙岱等人便上书求情,称沈来棠为人清白,为官廉正。到头来,他们却成了沈氏朋党,惹怒赵琇,被彻底排除在朝廷之外。
  张熙岱忿忿不平,怒作《弃琼台》一词,至此,仕途无望。
  他斥所谓私吞贡品,不过是吕信为掩盖自己的罪行,贼喊捉贼;骂所谓以权谋私,不过是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私下利用职权之便,要求官驿为他们行方便,最后纸包不住火顺势安在沈来棠头上……
  徐遗敛眸,卷宗上白纸黑字陈述沈来棠的罪名,沈家数十口人背后仍安然无恙活着好几个人的名字。
  韩骞、吕信、高贞、宋裕敬……真是好一招祸水东引,栽赃陷害的伎俩。
  徐遗在心底默念着跨出了大理寺,秋风急急,从他的衣领钻进去,瑟骨之意仿若当年从茶亭县回程时那般。
  这层遮眼的浓浓烟瘴,是时候拨开它了。
  此案因私吞贡品而生,那便从南赵各大小驿站入手。
  徐遗先是查了当时在淮庄搜出来的贡品来历,这批贡品是永泰八年北真进贡给南赵的,按照国书上的记录总共一百一十五件贡品,悉数进了大内,再由官家赏了几件出去,数目对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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