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将军解战袍 第165节

  他的视线和被淹没在人群中层层遮挡的年轻乞丐对上,对方用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眸执拗地盯着他,直到被彻底踹倒在地。
  而在小巷里,还有一位所有人都看不见的神明,猛地摇晃了一下身体,扶住了墙面。
  他按住自己的脑袋,感受到脑海中突然多出一段的记忆碎片,和体内突然暴涨的修为,瞳孔骤缩,呼吸急促。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记忆中的历史,的确被改变了!
  他咬牙挤出两个字:“住手!”
  官兵们的动作戛然而止。
  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大活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原地消失,吓得他们丢了棍棒,险些魂飞魄散。
  宗策把殷祝送回了家。
  他抹去了对方的记忆。但又会在深夜到来时,独自坐在殷祝的床边,望着殷祝的睡颜静静发呆,直到太阳升起。
  看着青年蹙着眉头,并不安稳地在睡梦中轻唤干爹的模样,宗策伸出手,轻轻抚平了他眉宇间的沟壑,并下定了决心。
  他要给殷祝一个没有遗憾的世界。
  这是他欠对方的。
  凝聚了记忆碎片的蝴蝶没入眉心,殷祝终于想起了一切。
  ——原来从前看到的那些关于干爹的幻境、偶尔一闪而过的违和感都不是假的,他真的不是第一次穿越啊?
  睁开眼看到星君专注的眼神时,他却脱口而出:“上千岁的人了,还在网上跟年轻人打嘴仗,你羞不羞?”
  白胡子老道怒道:“怎么和星君说话呢?再说了,星君怎么会干出这么幼稚的事情!”
  星君轻咳一声:“抱歉,一时冲动。”
  白胡子老道:“…………”
  星君:“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本座就行。”
  再听不出来这是星君在委婉跟他下达逐客令,白胡子老道这几百年的修行,也算是修到狗身上去了。
  主动告辞前,他想起殷祝刚才跟他嚷嚷的“我叫他干爹”,再联想一下星君突然到来的情劫……顿时五雷轰顶,浑浑噩噩地走了。
  碍事的家伙终于走了,殷祝满意地收回视线,回头却险些撞上一张马脸,吓得眼前一黑,练练退后怪叫道:“这里怎么会有一匹马!?”
  星君道:“这是本座的坐骑,你骑过的。”
  殷祝勉强冷静下来,定睛一看,发现嘿,还真是。
  “它也成神了?”他好奇问道,“就跟那什么,呃,哮天犬一样?”
  星君颔首:“你若对二郎真君感兴趣,将来我们可以一同去他那里做客。”
  殷祝双眼放光:“撸哮天犬也可以吗?”
  “可以,”星君淡淡一笑,“哮天犬还挺喜欢与善客亲近的。只是一般神仙在看到哮天犬化作人形后的模样,都会对他退避三舍。”
  “……该不会是个抠脚大汉吧?”
  “那倒不是。”
  星君十分自然地搂着殷祝的腰,将他抱上马,又跨坐在他的身后,一路上,都在耐心回答着殷祝一系列关于神仙的十万个为什么。
  殷祝靠坐在他干爹怀里,只觉得清风拂面,胯下神驹却眨眼间飞驰千里。
  他问得口干舌燥,忽然注意到他干爹的手一直规规矩矩地握着缰绳,也不像从前那样扶着他的腰了,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期期艾艾地问了一句:“那个,成神之后,是不是都得清心寡欲啊?”
  星君:“也不是,分人。”
  殷祝憋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他急得在心里抓耳挠腮,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装出一副语调神情都很正常的模样问道:“那你算哪种?”
  一声轻笑。
  “你觉得呢?”他反问道。
  殷祝被他星君干爹低沉的嗓音刺激得头皮发麻,他怒了,扭头瞪着对方:“逗我好玩吗?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见他真毛了,星君解释道:“神仙也有双修之法,但一为情欲,二为修行,能同时满足这两点的对象很难找,所以大部分神仙都还是独善其身。”
  殷祝这才发现一个大问题——
  星君干爹是神仙,但他不是啊!
  和凡人干爹做一次都能要去他小半条命,等成了神仙,那岂不是更完蛋了?
  “我觉得清心寡欲也挺好的。”他一本正经道。
  星君:“生生若如此想的话,本座的情劫,也只能先用法力压制推迟一段时间了。”
  “……推迟情劫会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星君轻描淡写道,“不过是有身死道消的危险罢了。”
  殷祝瞬间抿住了嘴巴。
  “那,怎么才能帮你度过情劫?”
  背对着他的星君无声地笑了一下。
  “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好。”他说着,忽然伸出手,将殷祝推下了云端,“去吧,生生,我等你回来。”
  “啊啊啊啊啊——!!!”
  茂密林间,殷祝尖叫着从土坑里坐了起来。
  一抬头,正好和一个手握大棒的野人大眼对小眼。
  殷祝:“…………”这是给他干哪儿来了?
  混账干爹!
  他抹了把脸,突然惊喜地发现这双手形状修长漂亮,年轻有力,掌纹连绵不绝,一看就知道是双练过钢琴、福泽深厚的手。
  星君给了他自己的身体!
  干爹万岁!
  即使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清楚,但殷祝还是忍不住朝那野人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也不顾对方能不能听懂,心情大好地问道:“请问这位阁下,这是什么地方?”
  野人警惕地盯了殷祝半晌。
  突然直起身来,咚地给了他脑袋一棒子。
  殷祝眼前一黑,人事不省地扑倒在了地上。
  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被堵住嘴巴,绑在了烧烤架上。
  殷祝看着这帮围着他乌啦啦跳舞庆祝的野人,内心有一百个卧槽在疯狂刷屏。
  他干爹不是说放过,要把他送到过去的自己身边吗?
  瞧瞧这附近的林子,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的,光是落下的松叶都堆了厚厚的十几厘米,该不会是一不小心,给他弄到原始社会了吧!
  干爹快来救命啊啊啊啊——
  似乎是听到他的呼唤,远远的,一群野人簇拥着一个人影朝这边走来,殷祝有气无力地一抬眼,在看到他干爹那张熟悉的英俊脸庞时,顿时拼命挣扎呜呜叫了起来:
  干爹!是我!是我啊!!!
  快往这边看看,你最最亲爱的马上就要成为野人嘴里的小饼干了!
  但同时,他的脑海中也闪过一个疑问:
  他干爹怎么会和这群野人混在一起?
  等宗策走近时,殷祝满眼的期待霎时凝固,他的神情僵硬,呆呆地看着男人满头霜雪似的白发,只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到底走了多少年?
  还好,殷祝很快注意到他干爹的脸庞还算年轻,和他离开那年并没有太多分别。
  但这个发现让他心里更难受了,又默默在心中把非要让他保密的白胡子老道骂了几百遍。
  虽然这事儿要怪还是得怪宗策自己……但没办法,他偏心。
  一个似乎是野人首领的家伙上前一步,冲正在狂欢的众野人叽里咕噜了几句话,现场的野人纷纷露出了失望的神情,但还是解开了殷祝身上的绳子,把他推到了宗策身边。
  宗策只瞥了他一眼,就对那野人首领说:“多谢。这篓子里是我刚打的几只山鸡,最底下还有一些草药,可以覆在伤口上加速愈合。作为感谢,就都送给你们了。”
  野人首领眉开眼笑,用生涩的大夏官话说:“不要紧!你是,我们的,朋友!”
  宗策点了点头,随后语气冷淡道:“走了。想活就跟上我。”
  殷祝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干爹这话是对他说的。
  他这辈子从来没听过干爹用这么冷淡的语气对他说话!
  不对,好像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听到过……但那也是过去式了!
  殷祝心里委屈。
  可这些野人一直眼睛发绿地盯着他,看得殷祝毛骨悚然,他不敢在这荒郊野岭多待片刻,连忙吐出嘴里的茅草,喊道:“宗……宗将军等等我!”
  他一路跟着他干爹,来到了位于森林边上的一处木屋。
  这木屋还没殷祝家卧室大,屋顶上竖着根烟囱,别的地方都铺满了青苔,估计是用来保温防渗漏的;屋檐下挂着几只野兔山鸡,还有晾晒的腊肉和干菜,很有生活气息。
  屋前还有一座用茅草搭成的小棚,一开始殷祝以为这是鸡窝,等一条黑犬从里面窜出来,隔着木栅栏冲他们汪汪叫时,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是给狗睡的地方。
  宗策打开栅栏门,黑犬立刻冲上前,围着他的脚汪汪叫了两声,甩着尾巴热情迎接他的到来。
  男人嗯了一声,说:“别急,等下喂你吃的。”
  殷祝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处简陋的小院,瞪着眼睛:“你就住这儿?”
  宗策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推开屋门,径直走了进去。
  殷祝还在震惊当中,没注意到他干爹的动作:“不是,这穷山僻岭的有什么啊,你非要住在这儿?”
  弟弟不管啦?皇宫不住啦?还有朝廷那边,新帝上位后还有那么多事情,没了宗策,岂不是都要乱套了?
  “隆盛五年,我上奏新帝,请求赴此为先帝守陵。但此事并未公开,除了朝中一些大臣,无人知晓我来了这里。”
  宗策撩开帘子,站在殷祝面前,抬手将手中的袖珍神机对准了他的眉心,眼神冰冷道:“说吧,你究竟是谁,为何知道我是宗策?”
  隆盛……五年?
  也就是说,他死后,至少已经过去了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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