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听着听着,李善庆忍不住跳下马车,坐到人群当中,谦卑地问询身前的人,“兄台,你们读的是什么文章?”
  他前面的男人转过头来,是个修剪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子,手里珍惜地捧着一卷报纸,高傲地抬起下巴,“你是外地来的吧,这叫大宋军事报纸!上面的文章是大将军吴玠所投的稿子,乃是西北战役的第一手剖析!”
  “不知哪里能买到大宋军事报纸?”李善庆一听吴玠的名号,顿时打起精神,在西北的那几个将领,可都是西夏朝重点关注的人物。
  小胡子男连忙将报纸揣好,然后古怪地打量他,说道:“你是哪里人?来东京城做什么?口音有点重啊。”
  李善庆嘴角抽了抽,心说你口音也不轻啊,大舌头!
  既然被此人防备了,他干脆告别此人,钻进人群中,去找其他人攀谈。半晌后,终于从其中一个百姓手里,高价收购到了一份军事报,李善庆欣喜的小心翼翼捧着,回到马车上观看。
  看完后,李善庆不禁感慨,这真是好东西啊,可以详细了解到大宋如今军事上的情况。而且在看到关于西北战事方面文章,他格外专注,企图从中找到有关于西夏的文字,以此推测大宋君臣对待他们国家的态度。
  他不知道,刚刚的小胡子中年男人,不久前才做过和他一样的举动。
  小胡子男听完百姓们热热闹闹的军事报研讨大会,心满意足地回到驿站里,“我要将这些情报都记录下来,回到高丽向大王禀告啊。”
  然后小胡子男便和一路闲逛过来的李善庆眼对上了眼,二人不约而同仰头看向驿站的牌匾,又不约而同仔仔细细上上下下重新打量对面的人,同时在心中发出蔑视的声音:原来是西夏/高丽的使臣!
  两人露出相似的微笑,点头致意,然后拢手昂首挺胸踏入驿站大门。
  哼!西夏/高丽使臣居然也在这,真是见风使舵的小人啊!
  李善庆觉得,自家在大宋赵官家御驾亲征完颜宗望时,提供过帮助,还做了五千匹战马的大生意。这时候,两国修好,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高丽呢?听闻像狗一样逢年过节向金国献媚!没骨头的贱人,他西夏不懈与之为伍!
  而这头高丽使者则认为,西夏人当真两面三刀,不可与之交往。毕竟,金国攻打宋国的时候,他们高丽可没在战场上出力帮忙,反而听说西夏和金国达成过同盟。现在却舔着脸派使者来修好,真是好生不要脸!
  两人相看两生厌,皆在背后将对方骂了个狗血淋头。
  第111章 启航
  满心策划谋权篡位的赵佶一安顿下来,就将赵构招到身边,向其爆料所谓衷心于他的老臣名单。
  赵构一边认真听一边记录在册,偶尔赵佶停下来喝口水,他就会着急地询问,“还有吗?”于是赵佶就又搜肠刮肚,回忆他当政时的官员。
  眼看实在搜刮不出其他的人名来了,赵构孝顺地请他的老父亲安心休养,并命令皇城司使者看住整个宫殿,一应进出都要把持好,“保护”好太上皇。然后在亲爹的感动中,一拍屁股跑路。
  大案!这铁定是大案!
  赵九郎高兴得连走路都连蹦带跳,他要将这次的事件,办出惊天动地的效果,让官家和文武百官对他的能力刮目相看!
  太上皇归朝,许多宣和年间遗留的老臣顿时蠢蠢欲动起来,尤其当官家在庙堂上重新提起了组件商队之事后,心中有鬼的人便按捺不住了。某些隐藏得极深的官员,开始慢慢伸出触角,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周围同类的存在。/
  官员们私下里如何私交,赵芫管不着,反正她有会议记录在手,谁在朝堂上结党营私,一目了然。
  且在大宋,君臣的关系不似宋以后那般等级森严,端看臣面见她时,除了祭祀等重大场面,皆无需下跪,草民面见她时,亦是如此。元代之前,臣不必自称奴,民不必自称贱。毕竟,奴隶制不存在于中原王朝,只存在于文明发育不良的地区。比如现在的金国,和草原深处尚在茹毛饮血的蒙兀人部落。
  这个时候,得到官家宣召的张俊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抵达了东京城。/
  路上他连吃饭都没下过马背,倒是进城后,速度放缓下来,先找个地方睡了半天,然后梳洗干净,换上备好的公服,确认自己风度翩翩神采奕奕了,便去寻了昔日朝中旧识相访。
  王时雍没想到宁州留守张俊入京的第一件事竟是来拜访他,他俩过去可没什么交情。只是曾经收过礼物,帮其在朝堂上随意提两句好话罢了。连面都没见过。
  但对这个没见过面的张留守,王时雍此时的态度却很重视,在侍从的帮助下打理好外观,让自己看着十分英俊了,才匆忙赶到会客厅。
  刚刚走进角门,就见到客厅中央的次座上,大马金刀坐着位身形魁梧、相貌不俗的男人,其身着五品红色公服,显然正是未曾蒙面过的那位宁州留守张俊。
  王时雍一甩广袖,作出高兴的模样,拱手上前说:“张相公,久闻不如见面,果然器宇不凡,令我好生惭愧啊。”
  “哪里哪里!”还没扭头见到来人,张俊就飞快地起身更加恭谨地拱手见礼,“王相公倒是见面如闻名,当真文如其人、高人雅士,某自惭形秽矣。”高大的身形弯下来本是低下的姿态,在张俊身上却显出几分潇洒,没有半点畏缩之气,连尬吹都无比真诚。
  说完,张俊从袖中取出个体积不大的锦盒,很自然地说,“初次拜访,没来得及递交名帖,伯英深感惭愧,小小心意望相公不弃。”
  如此熟稔的‘礼仪’,正中了王时雍的小心脏,脸上的笑容真实几分,叫人将礼盒手下,连忙请他落座。
  原本武官在他们当中自是低人一等,不受待见,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当今官家行伍出身,又以御驾亲征挫败敌国,武将的地位无形中便提高上来,即使还有文官冥顽不灵,始终瞧不起武夫。可如王时雍这般善于察色钻营的人,则已经悄然转变态度。
  张俊此人身居宁州留守之位,手底下实打实率领着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绝对是需要拉拢的对象之一。
  当然,王时雍最想拉拢的是官家身边那几位军功斐然的大将,可人都是官家的心腹爱将,地位超然,拉拢的人多了去,哪有他王时雍的份。
  两人就着莫须有的交情攀谈起来,张俊是为了打听如今中枢情况来的,说话间便看似无意间问起朝中可发生过什么大事,官家心情如何。
  王时雍顿时明白,这就是张俊来此拜访他的目的,暗赞好聪明的人,两人今日既然有了交情,他也不藏着捻着,将官家这段时间办的惊天动地的大事都讲了一遍,尤其把尚书左丞因为报纸之事被罢黜出京着重点出来。
  言语间,虽然极力掩饰住,却依然被张俊听出来这位王相公对当今官家的几分怨念,张俊浓眉一挑,心说此人不可深交,嘴上应承吹捧着,心眼则转了九曲十八弯,他思索揣测着像王御史这样的文官,如今在朝中还有多少。
  他与中枢这些坐于庙堂之上的文官不一样,他上过战场。对当今官家御驾亲征,灭金国十五万大军、深入西夏腹地千里取金国二太子人头,等辉煌战绩有着更加深刻的理解。
  在中枢的这些迟钝的文官眼里,恐怕战胜的只是个数字,所以尚且保持着过去的傲气,仍想着如何与新官家掰扯夺权,企图从新官家的手里窃取权势利益。将赵芫当做了和过去的赵家官家一样的人对待。
  太迟钝了!
  张俊嗤笑不已,不过这样高级官员越多越好,总有一天,官家会肃清朝堂,到时候空出来的位置,必定能有他张俊一席!他对自己的能力抱有百分之两百的信心!
  张俊自诩领兵作战之能不亚于如今声名赫赫的岳飞、韩世忠,而且他自信,自己的政治才能,比官家身边那几个毛头小子更高超,更符合赵官家的心意。
  他缺乏的,不过是个近距离接触官家、进入官家视野的机会。
  从殿中御史王时雍这里得知中枢如今大致情况后,张俊心里底气十足,官家召他入京,机会到眼前了!
  重用是真的,只不过赵芫给予的重用,和张俊想的完全不同,甚至南辕北辙。
  启用张俊负责对外商贸的决定确认后,赵芫对张俊此人,便做了更加详细的调查。
  爱财如命,善于钻营,公器私用,照理说,这是她最讨厌的官员类型。只不过身处的位置不同了,她才看清了,要治理庞大的国家,一味要求所有的官吏都和理想中的治国工具一样,也是不切实际的妄念。
  像张俊这样的,私心重,但能力强的官员,一旦被收服,就是一柄极好用的工具。
  其实,大多数的官员都是如此,并非不会办事,而是为了谋取私利,只办坏事而已。
  如何使用这部分官员,而达到利国利民的目的,端看为人君者自身的智慧和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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