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林不知猛地反应过来,对李执大喊:“快过来!远离那个法阵!”
  李执被她喊得一抖,也快速反应过来,朝林不知那边跑去——但晚了,似乎在嘲笑孱弱的猎物的垂死挣扎,阴冷而邪恶的冷笑声再度响起,由猩红肉块组成的触肢从法阵中心猛得涌出,重重砸在地板上,引得房子剧烈震动。可这还没完,它没有眼睛,但仍准确地挥舞着自己向着李执涌去。
  “小心!”
  林不知发出尖叫,同时,一声犹如天边而来的破门声一下打破了这一场乱剧。
  ·
  之前身体的时间失效让伊兹的感官对外界失去了不少灵敏度,现在正常后他才感觉到,坐十多小时的长途飞机,要被癫散架的痛苦,而且他这才发现自己晕机。
  眩晕呕吐感让他恹恹地靠在椅背上,在锦城下了飞机也没缓过来,几乎是被艾沃克德半扶着进了据说是官方安排的住所。
  从对方半耷拉的眼皮可以看出,艾沃克德对他晕机的体质很不满意,他估计也没想到人类还会晕机吧可能。
  伊兹迷迷糊糊地内心吐槽,这次晕机终于强制让他一直亢奋的大脑冷静下来了,他趴到床上倒头就睡。
  然而,睡也睡不安心。
  睁开眼,伊兹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不,他现在似乎没有五指了。
  疑惑地抬起“手”,他看不清自己的样子,但伊兹的脑子很清醒,有现实中的自己入睡的记忆,自然明白这是梦境,那就顺理成章了,在梦里他可以是任何生物。
  应该是一个清醒梦。
  很新奇的体验,伊兹好奇地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好久好久,在梦里感觉不到疲惫的伊兹都有点无聊了,他才看到一个除开黑暗外的东西。
  那是一块石头,和其他所有安安静静呆在地上,轻易不会关注到的石头一样,不起眼、沉默、木讷。
  它又和其他所有光秃秃的石头不一样,它开着花。一朵又一朵,姹紫嫣红的,开满了整个石头,有时候,它似乎还不喜欢其中的一朵,便让那花枯萎,在枯黄的花瓣中心,又冒出一朵更漂亮更艳丽的花。如此周而复始。
  伊兹莫名觉得这块开花石头像是个任性可爱的小孩子,笑着看着那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他想起了自己写过一篇名为《花石村》的短篇小说,这块石头也许就是他想象中的那村子里的永远开花的石头。
  他想起自己的小说,想得入迷,甚至没注意到那石头已经不满足只在自己身上开花,越开越艳丽的花,开始朝着石头周边开去,慢慢开到他的身上,根茎攀上他的腿,狠狠扎进他的血肉中,似乎比刚刚还更加娇艳了。
  伊兹觉得他应该惨痛出声,但他却没有任何反应——不是花茎扎进皮下,不知足地吸取他的血肉不会让他感到痛苦。相反,伊兹觉得在梦里他的感官更加敏锐了,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花根在皮下展露出它的锋利,撕扯皮肉,崩断血管,绞碎骨头,将骨肉血混杂在一起,再一点点将其吸取。
  他却对这种合该让任何一人感到痛楚,合该让任何一人不顾形象地惨叫,合该让任何一人产生极度阴影,已经能称作虐杀的行为感到无动于衷,哪怕其受害者是自己。
  奇妙的,他还产生了一种不合时宜的诡异的欣慰感与期待,犹如大鸟,立在高处的巢穴边上,看幼鸟终于学会了自己捕食,期待着看它作出更独立的行为。
  但这一切也都建立在他对于这种行为更深层次的不在意之上。是的,无悲无喜,无怨无怒,只是单纯的不在意。他对幼鸟没有多余的爱护,没有过分的关注,也对它所谓的成长也没有欢喜,只是一种看到它了,自然地泛起的一种期待与欣慰。
  幼鸟究竟是什么,目的究竟为何,其生存逻辑又是什么,他全然不在意。
  伊兹自觉自己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只能归结为他知道这里是梦境,所以对外在给予他的,或者他反应给外界的,都有一种朦胧的顿感。
  ——艾沃克德对外界也是这样的感受吗?
  突兀地,伊兹蹲下身伸手轻轻触碰那花瓣,心里浮现出这样的问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从梦境联想到艾沃克德的,还自然地产生了好奇。
  不过明显,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没有太大意义,伊兹站起身来,继续向着黑暗深处走去,没再分给那看似新奇的开花石头半点眼神。
  随着他的动作,原本似乎攀附得极其牢固的花朵纷纷断裂,轻飘飘地掉落地面,迅速便枯萎成一滩烂泥,散发出极其恶心的混杂气味儿,而不断开花的石头也沉寂了下来,枯萎从延伸的枝叶悄然蔓延而上,随着枝叶花瓣的焦黄,石头表面也逐渐布满裂纹,直到某一个时刻,如同终于不堪重负,石头彻底崩溃,化作黑的一堆,与周围黑暗融为一体,几乎无法分辨。
  ·
  第二天,在生物钟的驱动下,伊兹准点睁开了眼。
  他揉揉眼睛,昨晚奇怪的梦境在他睁眼的瞬间开始从记忆里模糊,他也没有挽留的意愿。
  休息了一晚,晕机的状况稍微好转。他下床洗漱完,到了客厅就看见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看什么的艾沃克德,姿势和昨晚他去睡觉前丝毫没变。
  伊兹怀疑对方甚至没有正常人类应该睡觉的概念,或者就算对方应该知道,但也不想或懒得在他面前伪装一下。可对方有时候又符合一些人类该有的常理,比如到达另一个地方应该坐适当的交通工具、人应该吃饭、和动脑太久会感到疲惫。
  就像现在,艾沃克德虽然在看书,但伊兹明显感觉到对方的阅读速度比平时下降了不少,注意力也不太集中,居然在看书的中途看了一眼发出声响的他,明显是疲惫造成的。
  伊兹思考了下,觉得对方主打一个装了但没完全装的态度。
  他对此颇感无语,不过又莫名理解,就如昨夜的梦境里那样,对方在深层次其实并不在意他,只是看到了他,自然地产生一种类似于继续看下去也不错反正无聊的期待。
  不知道过多久后,等对方失去了兴趣,也就离开了。
  伊兹是这么猜测的,并对此没有太大反应。
  生活总要继续过不是么,只要对方不增加自己生活的难度,管他怎么看自己。
  官方给他们安排的住所在锦城,是一栋两层小别墅。确认了下屋子里食材和用具齐全,伊兹简单做了顿早餐,顺口叫艾沃克德上桌吃饭,如此想到。
  第12章
  在伊兹跟着艾沃克德的指导,练习了半个多月的法术后,神秘界官方才姗姗来迟告知对他的最终处理方案。
  这天一大早,伊兹就接待了神秘界官方的华国代表,还有一位据说是联合国官方派来的巫师。三人也没避讳艾沃克德,直接在客厅谈起相关事宜。
  有一件事很尴尬。本来神秘界有人已经整理出他的事迹,自边水城事件起,至前半个月的埃拉特事件,不论多少,不论实际好坏,都打算将他终身监禁的——毕竟「银眼」的可控性还在评估之中,以及他的小说和新出现的异种的联系也在评估,可变性太大,先把最容易控制的人先控制住是许多人的想法。
  但伊兹进入门扉之间的事一传出,就把所有计划打断了。
  首先是戴望云为首的明面上的门之主信徒不同意,其次是许多研究学者的微词,其中不乏有些潜在的邪神信徒搅浑水。
  “而且戴望云教授提出了至关重要的一点,”华国代表委婉地告诉伊兹,“‘我们无法确定外神的态度,只能敬畏与遵从。’听说您也是戴望云教授的学生,那您应该知道,她的一言一行在神秘界的影响力。”
  戴望云虽然在进入门扉之间后就自觉远离神秘界事物,来到一个普通大学教书,但从她明面承认自己为门之主信徒的情况下,还敢跑到官方那里发话就能看出她的威望。
  她身为信徒的身份还没暴露前,教导甚至是救助过无数调查员,里面不乏现在在神秘界位高权重的人。
  再说,就算她承认自己的信徒身份,也是在她穿过门扉之间后、已经相当于退休时主动承认的,全视者教团单方面遵从她为祭司,她也从来不理(除了伊兹那一次),一如既往地教导普通人一些对她来说完全虚幻可笑的知识,从来没有做任何危害社会的事迹。所以官方向来给这位德高望重的教授一个面子。
  这次依然。
  事实也是如此。很多情况下,人类在外神面前确实只有敬畏和遵从,有时候甚至这两者都无法拥有——毕竟外神无意识的一瞥就能让一个人彻底疯狂甚至死去。
  所以会出现一个很荒诞的情况,一个邪神的狂信徒往往就能左右所谓人类官方的决定。
  虽然人人都知道,不论是不是信徒,是怎样的信徒,在那些高维的邪神眼里可能都是蚂蚁,但你又怎么能确定,这只蚂蚁没有恰好被邪神注视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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