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戚林和江亦深吓得炸毛,跌跌撞撞地转身往墙里跑,你推我搡地冲出门去,站在走廊中面面相觑。
  直等了足足五分钟,江亦深才迟疑地钻回房间,发现于嘉明正在和人打电话。
  “有情况有情况。”江亦深拉住戚林的手,借着窗帘透入的光,能看到于嘉明阴沉的脸。
  都不用猜就知道于嘉明有多恨电话对面的人,他的脸色甚至比被邢芸质问时还要臭。
  那时只是不甘和怨恨,此时便是纯粹的恨,阴冷地聆听着对面人的指示,牙关紧咬,腮帮子都鼓起来。
  “在十月之前,我不会和你见面。”于嘉明吐出这几个字,尾音干脆,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
  屋子里的空气平白掉了八度,听筒内的声音清晰地传导过来:“下午四点,来不来随你。”
  于嘉明举着手机,直到听到对面的忙音,才慢慢垂下手,把手机咣当一声扔到桌子上。
  “为什么十月之前不见?”戚林小声问。
  江亦深摇摇头,但他直觉这件事和保研有关,这段时间里他们几个最常说的话就是“十月份再说”。
  躺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闪了一下,在挂断界面消失前,戚林快速看清来电备注,居然是“何健”。
  电光石火之间,他猛地想起来了什么。
  他知道这个何健,也的确在很多时刻听到过这个名字。
  何健是校学生会的外联部部长,大三准备退会,九月份会正式交接。
  戚林在院学生会呆过一年,遇到校级活动时多少听说过这人,何健和各同事都不太熟,也就造就了他对外风评还不错。
  “于嘉明在学生会哪个部门来着?”戚林问。
  江亦深说:“外联部。”
  于嘉明垂眼看着屏幕光照亮的小便利贴,嗤笑一声:“得意什么,从小到大都这副狗改不了吃屎的样子。”
  接着他又用极其恶劣的词汇骂了何健一句。
  戚林重新审视一遍墙上的便利贴,发现所有出现在上面的人都是同年出生,与于嘉明年纪相同。
  “下午四点,去不去看看?”戚林问。
  “都不知道去哪儿,于嘉明看起来会放鸽子。”江亦深说。
  戚林思索片刻:“应该是外联部的办公室。”
  “他们听着不像说什么正经事儿啊,这还能去办公室聊?”江亦深挑了下眉梢。
  也有道理。
  “算了,去碰碰运气吧。总不能一整天都蹲守仙人球。”江亦深说。
  于嘉明在椅子前生了起码十五分钟闷气,看得出来他对何健此人恨之入骨,随后动作恶狠狠地拉开洗手间门。
  江亦深和戚林对看其他男的洗漱不感兴趣,退出到走廊上,路过楼梯间,余光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后门楼梯间的门虚掩着,声音断断续续,隐约有“见面”和“没有买”一类字眼。
  戚林比江亦深先一步识别出声音的来源,淡淡瞥他一眼,说:“你又在跟我吵架。”
  “怎么可能!”江亦深挤进门的缝隙,见到另一个自己正像流浪狗一样蹲在楼梯旁边,对着手机很大声地讲话。
  他在说:“你根本就不需要我送给你的东西,你其实也不在乎我送了什么吧。”
  第44章 15:30
  只听一句话,江亦深就从脑海中寻找到这一幕场景了。
  他们刚为了借钱的事吵过架,昨天借出的钱连本带利还了回来,江亦深准备趁此机会和戚林和好。
  今天是周末,他打算约戚林一起吃个晚饭,结果不知怎的聊到了七夕的安排。
  江亦深问了戚林想要什么礼物,戚林说什么样都可以,不送也没有关系,人到场就行。
  现在听着很寻常的一句话,却不知道怎么戳中了彼时身在其中的江亦深,怎么想怎么不舒服,像被敷衍了一样。
  两个人在电话里呛火,你一句我一句莫名其妙就吵起来。
  “江亦深”坐在楼梯上,低着脑袋扣裤边,江亦深和戚林蹲在他面前,围观他忍着委屈不说,非要扯些其他事情来转移火力。
  “江亦深”先控诉对方喜欢什么都不告诉他,又说感觉戚林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戚林记得当时他听到这些话时也火冒三丈,他那时还揣着刚买好的戒指没送,转头就被扣上“你一点也不喜欢我”的帽子,理都没处说。
  于是他说江亦深老是想太多,平时看他不高兴了一问就是没事挺好的没有不开心,过了好几天又开始马后炮说自己那时委屈,这算什么的?
  眼前的“江亦深”按照过去的争吵模式展开一段极其激烈的唇枪舌战,江亦深忽然拉着戚林站起来,拽人往外走:“快走!”
  “嗯?”戚林还没听尽兴,被他拉得踉跄一下,“急什么?”
  “走了!”江亦深心急如焚,长臂一揽就把戚林搂起来,半抱半扛地推出门。
  戚林在离开楼梯间的前一秒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微不可查的抽泣声。
  “哦,你要哭了。”他说。
  江亦深扛着人,嘴硬道:“我没有。”
  戚林觉得他应该笑一下,可他笑不出来,趴在江亦深的肩头,望着渐渐远去的楼梯间,一步步远离了属于这个时空的他们的痛苦。
  “我以前说话是不是很难听?”
  “还行。”江亦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勉强,刚刚的场景重现补足了电话另一端的戚林没有见过的部分,让他感觉自己像青椒展开图一样被切开摊平展示出来,有点丢人。
  戚林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我以前不太会谈恋爱。”
  “现在也没好到哪去。”江亦深闷闷道。
  两个人沿着小路向教学楼的方向而去,路上不时有骑自行车经过的学生,戚林看着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的夏天。
  闷热的太阳将空气蒸得发烫,这条马路只有最靠边的人行道才有林荫,他们有时会把单车偷偷骑上去,人行道的路面没有马路那样平整,车框里放的东西便会被颠起来,发出一阵吵闹的噪音。
  柏油马路晒得发亮,车轮碾过时弹起的石子都又烫又沉重,学生们匆匆把车子挤着停在为数不多的林荫下,胳膊挡着阳光跑进教学楼里,用空调风把闷热的暑气吹散。
  那是戚林记忆中的校园时光,当时只道是寻常,一经走过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记得此刻的自己在公司楼下的餐厅里,接完这通电话也没有胃口再吃饭,米饭只吃了一小角便搁置下来,浓重的疲惫压在身上、堵在胃里,他想去学校里找江亦深,可午休时间只有那么多,下午还要开会。
  一段痛苦的、耗尽精力的恋爱。
  戚林侧过脸,很轻地亲了一下江亦深的耳朵,说:“不是不需要你送的礼物,是你送什么我都喜欢。你不敢下决心买掉的那些礼物我都看见了,表很漂亮,手链也好看,我都喜欢。”
  江亦深不说话。
  又走了一段路,戚林猛地反应过来什么,撑起上身低头去看他,见到了一双红彤彤的眼睛。
  不是吧又哭了!
  “怎么啦!”戚林从他的怀抱中跳下来,捧着他的脸,用拇指蹭掉眼尾的水痕。
  江亦深用力吸了下鼻子,过了好半天才说:“我们等校车吧,不想走了。”
  两只鬼在站点等待校车,没多久便见到一辆大巴快速驶来,车上冷气很足,将他们发酵的情绪吹得冷静下来。
  戚林意识到江亦深实在是个对感情需求很高的人,只是他很少主动讨要,在亲眼目睹从前的冲突后,他渐渐能够理解徐华盈说的“不然下场就是离婚”。
  他主动拉住了江亦深的手,虽然他们在热恋期也没有这样腻歪地牵手逛街。
  目的地是外联部办公室,在行政楼内,戚林在毕业时来办过很多公务,对这片熟悉一些,带着江亦深顺利摸到门口。
  门是反锁的,但能听到里面有两个男生在对话。
  他们钻进门中,警惕地打量着,确认没有人能够发现他们的存在,才轻手轻脚地靠近。
  屋里的两个人一人坐在沙发上,一人在办公桌前,都是生面孔,穿着也是普通的大学生模样,没什么特别之处。
  办公室前的人正在浏览电脑,边看边说:“他怎么可能不来,这么多东西在这儿摆着呢。”
  说到“这么多东西”时,他随手拍了下桌子抽屉。
  沙发上的人翘着二郎腿,调侃道:“他不是在电话里硬气得很?也不知道最后谁灰溜溜的。”
  “跟他较什么劲。”看电脑的说得风轻云淡。
  这股淡然的语气让沙发上的当即拍起马屁,夸张地笑了两下:“他怕死你了吧,二十来年了还以为有什么大出息,最后又落到咱手里了。”
  “提以前的事干什么。”看电脑的轻飘飘地回应,连几步开外的戚林都看出来他被捧得心情不错。
  “不提了不提了!”沙发上的站起来,音量降低一些,“他倒是想装体面人了,估计也没想到来了这儿还能遇到老朋友吧,以前被堵巷子里揍,现在就算爬起来也是挨揍的,装什么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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