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黎不羡月 第5节

  半年前旭日集团大力收购腾辉科技的股权,如今已经达到13%,成为腾辉的第三大股东,明明看起来势头大好,近半个月的收购却停止,众人都开始猜测是旭日的资金链出现问题。
  而江羡黎三个月前写过一篇报道,就是关于旭日收购腾辉的资金很可能出现断裂。
  徐言没想到一个财经记者能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
  “江小姐认为旭日和腾辉,最终谁更胜一筹?”
  “徐先生以为呢?”
  “旭日资金出现问题,若没有庞大的后续资金支持,恐怕败局已定。”
  江羡黎笑了笑:“徐先生说得有理。”
  “那旭日会寻求谁的支持呢?”徐言话音落下,目光一转,宴会厅中间,周振发手持酒杯正与人侃侃而谈,而正与之间交谈的,就是旭日的老总郑成鹏。
  旭日正在寻求谁的帮助,似乎不言而喻。
  但这个时候华豫资本若出手,要的筹码可不会低。所以好整以暇谈笑风生的是周振发,面如土色,犹豫难定的是郑成鹏。
  天底下没有纯善的资本家,他们最擅长趁火打劫。
  徐言摇了摇头,看得出是为郑成鹏的境遇感叹。
  他曾经也算是意气风发的大人物。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谈妥还是其他的,过了一会儿没看到那位郑总的身影。
  而此时酒会已经开始了一会儿,按道理这和瑞刘董和他那位新贵义子也该露面了。
  江羡黎看周振发
  身边清闲了一些,端着酒杯走了过去。
  “周总,我敬您一杯,感谢您刚才为我解围。”
  周振发转过身,就看到江羡黎感激的面容。黑色的瞳孔在水晶灯下反射着细碎的光,眼尾柔和微弯,脸盘小巧,有一种自然的楚楚绰约之感。
  要说美,确实是美的。但这种美,圈子里见多了,没什么稀奇的。
  周振发给面子和她碰了一杯。
  江羡黎杯口放得低于他杯口,然后利落的将杯子里的酒全喝掉。
  “周总,今晚冒昧过来找您,想必您也知道我的目的,关于采访的事,我想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只要这个星期里,周总抽半个小时就好,不管什么时间都可以。”
  周振发喝了一口酒,神情却有些为难,“江小姐,若是今天之前恐怕还可以。接下来的一周我实在没有时间,你也看到了,我很忙。”
  江羡黎没想到会被拒绝。
  她以为周振发领她进来,某个方面来说就是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这么想的,所以也这么问了,“可是周总刚才还给我解围,我以为……”
  没想到周振发听完却笑了,“江小姐作为记者,在这个权力与财富的中心阶层里工作,应该要有一点敏锐才对。”
  “没有什么好心的资本家,到我这个位置,也就不存在什么大发善心了。我与江小姐可没有什么交情。那么——”
  周振发看向宴会厅左边入口,慢声说:“我为什么对你施以援手,江小姐难道不清楚吗?”
  “我……”
  话音落下,宴会厅左边深棕色鎏金双扇大门被人从外面拉开,喧哗顿止,光影齐聚。
  和瑞山庄的刘董笑着走出来,身边还有一个身量极高,气度温雅矜贵的男人。刘董态度恭谨客气,请他先行。
  并不是什么刘董的新贵义子,而是……
  男人轻轻颔首,西装裤包裹的长腿迈进宴会厅,不急不缓,带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从容与优雅。离得有些远,明亮的灯光落在他挺立优越的侧脸,散着清冷模糊的白,她却一眼就认出。
  那是一张江羡黎无比熟悉又想念的脸。
  第4章 还是那么倔。
  今天参加酒会的人也没想到华豫的太子爷会出现,是以陈聿琛一来,宴会厅隐隐变得有些躁动。
  有几个人已经快速走过去寒暄。
  江羡黎抿起唇。
  她也不知道他今天来了。所以刚刚在外面是他看见她了,才让周振发带她进来的么?
  那可真……丢脸。
  他就站在她十米之外,在这热闹的宴会厅里,几乎所有人都对着那个方向蠢蠢欲动,想上前攀谈寒暄一番。
  而作为他的旧相时,他的校友,江羡黎似乎更有资格和借口走上前。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他了。
  大厅明亮的水晶灯光之下,热闹和喧哗是最好的媒介,让她可以鼓起勇气走过去与他去叙叙旧。
  江羡黎挪动腿,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陈总,有个细节我们再聊聊?”许臻走到陈聿琛身边。
  声音淹没在人群中。
  许臻,刘绍林义子,在国外风头一时无两,此时回到国内,谁都知道他接下来会有大动作。他的团队许多行业大拿都想招揽。
  这场酒会就是为他而办。而刘绍林把陈聿琛请出来,自然是为了许臻添光加彩,陈聿琛的出现,无疑更是给许臻在国内的第一次亮相添上了风光和浓墨重彩的一笔。
  毕竟陈聿琛可不是谁都能请动,他也甚少公开出现在这种交际场中。
  江羡黎退后了一步。
  他这么忙,她还是不打扰了。而且这种场合也不是叙旧的好时候。她若此时过去,无疑就是在这群精英中宣告她与陈聿琛关系匪浅。
  若他只是普通的一个学长,她去叙旧又有何不可。可正是因为他不普通的地位和身份,大庭广众之下的叙旧就不可能变得纯粹。
  算了,还是不要给他添麻烦了。
  这次酒会她算是白来了,周振发的采访拿不到,她只能再想想别的办法。
  她曾经给旭日集团写过一篇报道,用词虽犀利,但旭日的郑董倒是颇为欣赏。如今旭日和腾辉的对峙已势同水火,大众都在观望,而旭日集团也急需一篇面对大众的采访来挽回股民的信心,相信这个时候郑董不会拒绝她的提议。
  拿这篇采访来代替,应该也可以。
  “周总,多谢您的解围,公司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周振发有些意外,意有所指地问:“不去打个招呼?”
  江羡黎脊背僵硬了下。
  她实在不愿意利用某人的名头做事,也从没有想过这样做。
  “周总,我不知道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但是我这次来,仅仅只是以京市财经记者的身份来向您争取采访的机会。上次迟到的事实在是我的过错,我十分抱歉,但错误已经造成,再说无益。我虽然工作经验只有几年,但也写出了几篇不错的人物采访,收获诸多好评。我已经将您的生平,追求,以及这几年的经历都研究了许多遍,准备充分。我相信您如果选择我们京市财经做您回国后的第一篇采访,我一定给您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不敢说字字珠玑深入人心,但保证绝对不会让您失望。如果可以,希望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周振发却笑了笑:“我当然知道江记者的才华和能力。但纵观京市,可不止江记者一个这样才华出众的记者,而我为什么要选择一个已经失约过一次的记者?江记者有什么我必须选你的理由吗?你既然深入研究过我这个人,就该知道我本人,非常不喜欢没有职业道德的记者。所以你今日若只是京市财经的江记者,我就不会选你。”
  江羡黎不是不明白周振发的意思。
  沉默了片刻,她说:“那打扰了,周总。”
  酒会过半,许臻上台演讲,声音落在江羡黎背后越来越远。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熟人都被她碰上了。
  周振发看见江羡黎离开宴会厅的身影,越发觉得意外和不解。
  他是有心试探,只是怎么在这位江记者嘴里,好像完全不认识陈总?
  ……
  离开和瑞山庄,迎面吹来的清新晚风,江羡黎终于感觉散去了胸腔里的一点憋闷。
  她不蠢,听得出周振发的话外之音。想必他已经知道她曾经是陈聿琛的校友,以为他们关系亲近才这么说。
  可是他误会了,她虽然是陈聿琛高中的学妹,受过他许多帮助,但他们其实并不算亲近,而且他们已经十年没有联系了。
  关系远到并不足以用“陈聿琛学妹”的名头来拿下周振发的采访。
  她也不愿意利用“陈聿琛学妹”的名头来达成一些目的。这实在不够磊落,也对他不好。
  这里不好打车,她只能往前走,脚踝隐隐传来酸痛,江羡黎在一个干净的花坛边坐了下来。
  打开手机,找到郑董的微信,正打算和他约一下采访,一个电话突然弹了出来。
  “妈妈”两个字在屏幕上闪烁。
  手指停顿了一会儿才接起。
  “羡黎啊,你下班了没有,妈妈要和你说个事。”
  “嗯。”
  “今天你爸爸接到一个电话,是你爷爷朋友的儿子打来的。”停顿了下,江母说,“你爷爷在你小时候给你定过一门娃娃亲,本来你爷爷是给你爸爸定的,谁知道双方生的都是儿子,便顺延到孙辈了。这都几十年过去了,两家早已经没有来往,你爷爷去世时也没有提起,也就你爸爸知道点内情,但也就是知道有这么回事儿,其他的也不清楚。谁知道对方今日会打电话过来重提婚约……几十年不联系,我和你爸爸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情况……”
  妈妈的声音在耳边若隐若现。
  江羡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她觉得实在荒谬,甚至怀疑妈妈是为了让她接受相亲所以编出这样一个谎言。
  江父这时接过了电话:“羡黎,爸爸知道你一时间接受不了,但是你爷爷生前是个极重信的人,女儿啊,你爷爷对你有多好你自己心里清楚,去见见对方,别让他老人家走了,还背上了不守承诺的骂名。”
  电话里妈妈不满的声音传来:“什么骂名不骂名的,老爷子人走都走了还有什么骂名。要是对方是个不学无术的人,难
  道也要我的女儿去嫁不成?几十年都没联系了,都不知道对方家里什么情况,突然打电话过来提起婚事,肯定是家里有什么问题……”
  “你胡说八道什么!”
  “江成刚,你整天就知道你那点不值一提的面子面子,你什么时候关心过家里的死活?”
  “我没有关心,你又关心了?天天比这个比那个,是不是我们怎么做都不能让你满意?”
  “……”
  电话里爸妈又吵起来了。
  这已经是他们家的常态。
  挂了电话,耳边终于清净下来。先是被拒绝采访,又是突如其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婚约,让身心本就疲惫的江羡黎更加心力交瘁。
  爸爸需要一个乖女儿,妈妈需要一个争气的女儿,弟弟需要一个能干的姐姐,她在这些以爱为名的框框条条的里束缚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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