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黎不羡月 第27节

  “好,回去注意安全。”
  “嗯嗯。”
  朱姗离开病房,来到停车场上车后,给卢敦发了条信息:“卢助,我给羡黎……”
  删掉又重新输入:“卢助,我给江小姐送完晚餐了,一切都好。”
  想到刚才病房里的情景,朱姗心想还真是个善心又敏感柔软的女孩,明明是她过去陪她的,结果羡黎怕她尴尬,她说什么羡黎都会努力给予热情的反馈,胃口看起来一般也还是把饭都吃完了,不让她难做。
  正如她说的那样,她也体谅打工人的辛苦。
  ……
  朱姗走后,病房变得安静又空荡。护士过来检查了一下,情况大致还好,“江小姐,时间不早了,要早点休息哦,对身体好。”
  她检查完出去顺便把灯关了,房间里一下变得昏暗。
  还在病中,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此时身体已经极尽疲倦了,眼皮似下一秒就要耷拉下来。江羡黎躺在床上,拉住被子盖到胸口,看了看雪白干净的天花板,又转头望了望安静的门口,过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转身对着窗户。
  闭上眼睛之前,她看了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半。
  房间里的暖气催人入眠,她闭上眼,疲惫的神经迫不及待将她拉入睡梦中,不知道为什么又始终无法安稳睡下。
  夜色越来越浓,静谧的病房里透着安宁。辗转反侧间,门外忽然传来了沉稳的脚步
  声,江羡黎连忙闭上了眼睛。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不疾不徐的脚步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吸融声音,不吵醒安睡中的病人。
  不过一会儿陈聿琛站在病床边,她双目紧闭,呼吸均匀,看上去已经睡着了。伸手轻轻探了探她的额头,温度还好。
  陈聿琛俯身帮她拉了拉被子,独属于他身上那种清浅气息一瞬间融入她的呼吸,令人觉得无比的安心。
  江羡黎本来是假装睡着,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真的就没了意识。
  ——
  住院的第三天,医生做了检查,江羡黎的身体基本上都恢复了,评估后已经可以出院。
  紧接着就是各种手续,办理出院。不过这些都不必江羡黎来操心就是了。
  因为有他在,所以她只需要安心的做一个病人,会有人为她解决所有的麻烦。比起住院第一天的兵荒马乱,接下来的两天江羡黎过得无比轻松。
  可这两天的时间过得太快,出院以后,她再也没有任何的身份和借口能再和他一起。
  因为江羡黎明天要上班,所以今天下午就办了出院。等办完了出院手续,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这个时间医院外面没什么人,有些寂寥的意味。
  直到看到路边的商家摆上了元旦快乐的装饰灯,她才意识到明天就是元旦,看来很多人都去中心广场跨年去了。
  从医院出来她一直走在陈聿琛身边,司机已经去开车了,待会儿就送她回家。
  陈聿琛接了个电话,从他流利地道的英文里,她听出他谈的是公事。
  为了不打扰他的工作,江羡黎不自觉步子放缓了一些,走在他身后。隔着几步的距离,他的身形高大,又遥远。
  鼻子上落下了冰凉凉的东西,江羡黎抬手摸了摸,指腹上沾上了融化的水珠。抬起头,黑沉沉的夜空中似乎有羽毛似的白洁的东西飘落下来。
  下雪了。
  江羡黎伸出温热的手掌接住这些飘落的雪花,不一会儿掌心都变得冰凉,却没能留住雪花,反而化了一手的小水珠。
  冰冷与温热,好像永远无法融洽的存在。
  江羡黎收回手,卷翘的长睫下垂,颤了颤,似乎有些疼痛在心口蔓延,让她忍不住蹲下了身。
  蜷缩在一起,看起来极为痛苦。
  卢敦一直在关注江羡黎的情况,见状提醒了一句。
  陈聿琛转过身,对电话那头说了句:“i'llcallyoulater。”
  挂了电话后,他示意卢敦先行离开,却没有立刻走过去。
  下得越来越大的雪从夜空中飘落,落在了他的大衣上,空气中的温度在急剧下降。
  几步之外,陈聿琛静静地看着江羡黎蹲下,整个人难受又无助地蜷缩在一起,像个无处可去流浪的小可怜,无论谁看到,也会叹一句,可怜。
  陈聿琛却只是皱了皱眉。
  小孩子把戏。
  雪下得越来越大,过了一会儿,陈聿琛一步一步走过去,来到她身边站定,“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难受?”
  话音落下,却听到了她细弱的声音,“有。我不想回家。”
  陈聿琛:“为什么?”
  气氛顿时陷入寂静。
  “回到家后我又会有无尽的烦恼,我的父母会要相亲,我的同事会给我使绊子。我的父母会指责我,不知道哪里来的相亲对象会羞辱我……我真的不想回去。这段时间我很累,很辛苦,三天两头的生病,我真的很倒霉。”她说着说着,声音也慢慢变得哽咽,“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是我好像还是不能处理好我的人生,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我确实没有那么优秀,无法完全掌握自己的人生。如果是这样,能不能有个人来帮帮我呢?我试过了,我真的试过了……”
  她试过要放弃他了,可是她好像还是做不到。她不敢说出口自己的喜欢,只能把自己的伤口一点一点剖给他看。
  江羡黎的声音在空荡安静的环境中伴着雪花飘散,太过安静,以至于江羡黎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卑劣,“你说过,不管什么时候都会照顾我的,对不对?”
  太卑劣,以至于江羡黎说出这些话时,喉咙口像是被什么堵住,额外艰难。
  十二年前,好像也是这样严寒的天气,那天她失去了至亲,他像一个天神一样出现,也是这样站着她面前,温柔地告诉,以后他会照顾她。
  明知道他对她只是不忍心,只是一种责任。她也尝试过放弃了。
  说她卑鄙也好,强求也罢。她铺垫了这么久,推开他,远离他,拒绝他的关心,又处处表现得无助与可怜就是在赌,赌徐言会打电话告诉他她的情况,赌他会不忍心。
  她在原生家庭里是一个不被偏爱的存在,可她赌陈聿琛会对她偏爱。
  第20章 娶我。
  停顿几秒,江羡黎缓慢而又坚定地吐出一句:“那你能不能,娶我。”
  这真是个无礼的请求,她想。
  陈聿琛有些意外她会提这样荒唐的要求。
  但也只是一点而已。
  前些时间她的行为,她忽然顶撞他,疏远他,他不是没有察觉她的反常。
  她一贯小心翼翼,敏感又柔软,会照顾所有人的情绪,不可能无缘无故无礼的回绝别人的好意和帮助。
  可她就是对他这么做了。
  冷漠地拒绝他的一切,好像要跟他划清所有界限。
  某种程度上,她这种行为确实让他有点头疼,不甚清楚为什么要这样。
  而刚刚,她从医院出来,一路心事重重,再到现在她像是无家可归的可怜小猫,蹲在他面前可怜兮兮的诉说她的委屈,最后顺理成章的提出她的要求。
  一切疑惑似乎都有了答案,这段时间她所做的一切都在向他表明:
  她从来不想当他的妹妹,也不需要他作为兄长的关心。但,她一直很依赖他,甚至可以说依恋。如果没有他,她就过不好自己的生活。
  柔弱,某种程度上却也带着要挟的意味。
  陈聿琛垂眼,静静看着她蜷缩着蹲成小小的一团。
  其实是很浅薄的心机,不是么。
  陈聿琛面色沉静无澜:“羡黎,我不喜欢被人设计和要挟。我对你的不忍心,不是成为你用来算计我的筹码。”
  “我没……”
  话音断了线,几至无声,显得江羡黎的话毫无底气。
  更无从否认。
  她也知道,她那点小算计绝瞒不过他的眼睛。
  低着头,身形单薄又羸弱。虽然出了院,但身体也不算完全恢复,脸色苍白如这夜空中飘洒的雪。
  深呼吸了一口气,江羡黎知道自己没办法为自己的心机辩驳,既然他看透了,她也不能再掩饰,
  “我知道,自己不算磊落,一直以来给学长添了很多麻烦,连生病住院也要你来照顾我。我们多年不见,本来我就没想过和你结婚,只是父母的逼婚让我喘不过气,没想到我们竟然从小就有婚约,所以,所以我……冒昧地和你提出了这个要求,但我并不强求。如果学长不愿意,也没关系的。”
  蹲了太久,她的身体变得麻木而僵硬。
  慢慢站起来,转过身背对着陈聿琛,江羡黎的声音空荡而坚决:“这几天受你照顾我十分感激,以后若无必要,我不会再打扰你了。对不起。”
  说完不再停留。
  单薄的背影也透着执拗。
  陈聿琛终是叹息了声。
  雪花飘落在夜空,再往下落覆盖地面,又很快消失融化不见。看起来微小不自量力,却不知过不了多久,这片繁华的天地终将被冰雪完全占据。
  雪花落在他肩上,又慢慢融化,风雪柔和了他的面部轮廓,让他的声音也显得宁静而平缓:“我答应你。”
  江羡黎身体猛然顿住。
  连风雪似乎都静止。
  她抬手缓缓的,一点一点擦掉眼角残存的泪水。明明心里早有预料,转过身时又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不喜欢她的算计,还是这么轻而易举的就答应她了。
  她被泪水沾湿的眼眸像小鹿般温软无辜,鼻尖透着粉红,双颊柔软。
  大概所有人看到她这幅模样都不能够狠得下心肠。至少陈聿琛不可以。
  她有多可怜,他就有多心疼。
  他在她最脆弱
  的时候回来,于她而言无疑是一根救命的藤蔓。而受伤的,掉入陷阱的小动物抓到一根藤蔓时,会千方百计的纠缠住,牵扯住不是么。
  确实是小孩子把戏,但她避之不及的态度也总是处处折磨着他的神经。
  陈聿琛走过去,一点一点温柔地触摸她哭得红肿的眼皮,“争取自己的想要的并不是错,不必抱歉。只是羡黎,我不是一个完美丈夫的人选,如果你一定要结婚,那我们就结。”
  他永远无法忽视她的痛楚,以至于本能越过了理智,会答应她所有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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