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在出国深造的过程中,又可能遇见什么人,受人教诲后名扬天下。
  她会打破性别偏见,掰弯刻板印象,或许还会冲着那些名利场的古板学术男高高扬起额头,在聚光灯下冷静而清晰的望向他们凝视的眼睛,之后淡淡的挑眉,一个得体微笑掩盖眼里的不屑,之后大摇大摆离开时,吹一阵奚落口哨。
  也或许会在某一年得到了全球冠军后张扬笑着,说这奖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她实在惶恐,又在谦虚之后直起身来肯定的说,这是她应得的。
  或许某年出门旅游,路过某地别人指着当地高考状元说前途无量,她也在这欢欣中鼓掌,低头淡淡一笑,由衷祝贺说,恭喜,前途无量。
  就像是旁人总是对她说的那样,前途无量啊秦如梦。
  恭喜。
  恭喜你秦如梦人生抽到了绝佳的牌,恭喜你这一生总是顺风顺水,恭喜你永远美梦成真。
  恭喜,恭喜你。
  等到轰轰烈烈的青春过去后,她也迎来中年,留任名校,潜心研究。
  或许这样的生活过腻了之后,某一年她就歇了在国外待下去的心思,血肉扎在中华大地上生出根系,她迫切的想回到祖国。
  国外按住人不放,她就斡旋一年又一年,不惜一切也要回来。
  回国路艰辛,她却不觉得遥远漫长,踏上国土的那一刻她或许会仰望天空,看着蓝天白云,在平淡阳光下笑出声来。
  再然后,隐姓埋名推进国家前进十几年。
  这个过程中,她可能会是谁的妻子,又成了谁的母亲,和谁建立了一个家庭。
  又或许不会。
  她不是会将就的人。
  久久没有等到心爱的人,这一生不可能将就,于是日子也按自己的理想过了下去,投身祖国不肯浪费每一秒。
  又是某天,感动中国年度人物评选上出现了秦如梦的名字。
  再过几年,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中央发出讣告,世界各国,每一个角落都发出叹惋,哀悼秦如梦的离世,回顾她的传奇人生。
  一阵风吹掉明月的眼泪,她在这片嘈杂中,抬起眼睛来回到现实
  ——白墙铁栏杆,她等的人,还没有出来。
  潭和畅被民警拉开,秦与岑也安定下来,他离开数次回头,最后一次,又对上了明月望过去的眼睛——
  他站在阳光下,冲着明月露出来一个温和的笑容。
  阳光刺眼,照亮了明月眼底的泪痕。
  这阵冷风里,她终于明白身旁所有人铺天盖地的恨。
  她终于彻底清楚,为什么当年了解真相的人恨意滔天。
  任明月怎么想,她都能想出来极其精彩的一生。
  天才只是见秦如梦的门槛。
  如果没有这些事情,现在的秦如梦,一定会是他们接触不到的人。
  世界精英千千万万,她是顶端中的顶端。
  她不会屈居北城,而他们和无数人一样,连见秦如梦的资格都没有。
  她的时间宝贵,她的生命宝贵,每一分每一秒都标榜无价。
  而现在,这些时光,本来应该出现的命运,那些奖章光环,都被潭和畅的恶念扼杀在摇篮里。
  她的人生充斥着大片的灰暗和绝望。
  她背上了无数因果,心里有了无数亏欠内疚。
  平顺人生戛然而止,她的眼睛,三年来盛了一整个太平洋。
  灼热呼吸化成袅袅升起的热气,明月冷脸侧过头去,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
  她看着盛婉轻声问:“他就这么走了吗?”
  盛婉不言,压迫性的目光却给到了旁边的警员,秦与岑被那五官端正的警员按坐在椅子上,听见这话后没有回答。
  可不是就这么走了吗?
  上面打来电话,要求放人,要求证据不足。
  警员的手也攥了起来,原本沉着的心还在一寸寸向下。
  周遭始终没有人说话,这一方天地隔绝,警员的心里却响起来钟表声,老式钟表滴滴答答,一下一下都是对他内心的谴责。
  情绪翻了几番后他还是维持住了,抬起头来,看着盛婉几人的眼睛,咬着牙挤出来了证据不足几个字。
  室外的冷风吹得潭和畅一个激灵,他打开手机,看着上面的来电,缓慢的扬了扬嘴角。
  他接起来,话里话外没有任何忏悔,直视阳光的眼睛也通篇平淡。
  风吹得他的假面存存剥离,又在窥见他眼里的阴狠之后自觉甘拜下风,卷起一片叶子,狼狈溜走了。
  周阔站在阳光下伸手接住那片即将落在他肩头的枯叶时,旁边的盛津终于忍不住自己的疑问,他看着周阔,满眼不解道:“你就这么放她去?”
  钟表转了一圈又一圈,盛津也还是不明白周阔选择放手妥协的理由。
  他总也理解不了那些成全。
  周阔看着那片叶子轻轻一应:“嗯。”
  冷风之中,他抬起头来看向盛津的眼睛,那双白皙修长的手缓缓的把那片枯叶展现在盛津的眼前。
  风吹得叶子嘎吱嘎吱响,盛津看见周阔平淡和煦的眼神。
  热气呼出,他听见周阔意有所指的轻声道:“我也放任你和盛婉有所为。”
  第124章 明月雪时(二十二) 神佛对她秦如梦,……
  盛津看着他递来落叶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汉白玉的肤色上浮着被深冬寒风带起的淡淡粉意,枯黄落叶被他捏在手里递过来,一举一动慢的像是电影特写。
  可盛津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些他平日里惯会注意的细节上, 他站在原地,目光由那片落叶慢慢的移向周阔的眼睛, 寒风里,周阔看着他沉默的面容, 无声的和他对视。
  盛津站在原地看着周阔,风声过耳, 他见周阔放手, 又任由那片叶子随着寒风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缓缓的落在了地上。
  “你说什么?”
  盛津在叶子落地的那一秒钟对着他低声道。
  他试图保持沉默,他试图去掩盖自己和盛婉现在在做的事情,哪怕他们对这件事情付出了这么多只是想求他一个清白, 可是事情未成之前,盛津绝不打算让周阔知道。
  他, 又不只是他,还有盛婉,赵遥, 沈鹤归,他在北城的每一个朋友,全部无条件相信他, 并且尊重他的难言之隐。
  因此在事情即将被察觉之前, 盛津下意识的问他, 说,你说什么?
  周阔回以一笑。
  晴朗天空下,他的眼神格外清晰, 那里面含着这个世间一切的澄澈,周阔看着盛津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我说,我也放任你和盛婉有所为。”
  阳光照的盛津睁不开眼。
  阳光也照的盛婉睁不开眼。
  她看着谭和畅含笑大摇大摆出了警局,驱车扬长而去之前,还嚣张的降下车窗,对他们点头示意说先走一步。
  秦与岑目眦欲裂,被警员按倒在深蓝色的公共座椅上。
  被两个人拉着的秦影在这个时候却冷静下来,那双眼睛依旧在痛苦,眼泪却从面上倒灌进了她的心里。陈明安和程玚担忧的看着她,她却垂下眼睛站直,又很快的看向前面的明月。
  光从透明玻璃中照进来落在她的身上,影子出现在她的脚下,那张美丽面容上没有写满悲戚。
  不仅如此。
  她面上不仅没有悲戚,也没有其他的表情。在这种场合下应该出现的愤怒啊,痛苦啊,难过啊,心碎欲绝啊,她脸上统统没有。
  那双漂亮眼眸的泪在旁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流干了。
  明月的心里放电影似的一遍一遍顺利这桩惨案,所有的细节她都已经倒背如流,与此同时,那颗心已经也碎成了千千万万片,那双眼睛也已经麻木疲惫到睁不开的程度。
  现在看着谭和畅嚣张离去,明月不知道旁人是怎么一种感觉,她只知道她要费劲所有力气才能安稳站住。
  冷静之外,她再也没有任何的多余的情绪可表达的了。
  或许这就是成为一个律师最痛苦的地方,事情出现在你的眼前,你明明拿起了法律的武器试图保护他人,可种种因素之下,你却什么都做不了,你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原来祁好,她的师父当年,是这种绝望。
  明月垂下的眼睛里闪着无数的嘲讽,这一瞬间,她真正见识到不公的这一瞬间,她的心里只觉得讽刺。
  她觉得可笑。
  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还能有人仗着权势仗着身家为所欲为,怎么还能这样罔顾法律颠倒黑白?
  或许那个时候明月也想不到,颠倒黑白这件事情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会停止,而她的一生都在试图让正义归位。
  温暖的阳光在这一瞬间打乱明月的思绪,她顺着热源抬起眼来看向外面,蓝天白云,那天在病房里许泽屿的语重心长的话出现在她的耳边:“很难的,难于通天也不为过。”
  当时他脸上表情郑重,明月也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可是直到谭和畅大摇大摆扬长而去的这一秒,她才切实体会到了许泽屿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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