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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夜。
天色将暗,天际霞光透着一层淡粉,将斑驳树影映在白色窗户纸上。
屋里,玉蝉衣盘腿坐在床上,额头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
她用灵力引导着体内的聚灵丹快速内化,聚灵丹药力所过之处,能感受到丝丝淤堵之气逐渐被理通打顺。只是随着聚灵丹药力破除淤堵,剜心丹的药力便如同刀锯的利齿,紧跟着游上。
疼痛来得比白日里更剧烈更绵长。
她用灵力引导聚灵丹加速其内化,剜心丹所带来的凌迟之刑也来得比巫溪兰所说的时间更快。
夜色渐至,寒月初升。
玉蝉衣死咬着下唇,控制自己不要吟出痛声,勉力用最后一丝力气,牵引着自己的灵力带着聚灵丹的药力往灵脉第三寸冲去。
灵力运行一个周天下来,就在这种灵力肆虐的疼痛中,玉蝉衣半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她伏倒在榻上,黑衣黑发皆被被汗水透湿,汗津津的贴了一身,像是刚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体内灵力肆虐的疼痛感退潮般消去,如枯水缝春,干涸的河床多了沁润的雨水,最后的那点疼痛之余,带来一种悠长的平静感。玉蝉衣蜷着身体一动不动,感受着身体的滞涩,想要试着运起自己的灵力,可这时,眼前突然有一点莹亮的星星点点飞过,让她停滞了自己的动作。
玉蝉衣顺着那星星点点望去,只见她的窗户不知为何洞开,正有点点流萤自窗户外面飞舞进来。
窗外,春夜,风缓。
溶溶院落,细细虫声。
过了子时,二十四节气中的立春就到了。
见流萤只只飞入,玉蝉衣眼睛眨也不眨,神色怔怔。
她想起自己刚到承剑门的第一个春天,五岁的她受不了高山严寒与周围指指点点的非议,她跑去对陆闻枢说,承剑门太冷,她想下山,她怀念人间的春日。
陆闻枢听了,便在青峰上为她辟出一处聆春阁。他施下的禁制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叫聆春阁里独成一片春色。他对她说,聆春阁里的景致与外面的春日无异,且不会有夏秋冬另外三个季节,她从此可以开开心心地待在这里,长长久久地待在她最喜欢的春日,比外面更好的春日。
可是,聆春阁那由陆闻枢一手打造的春日景致里,从来没有过萤火虫。
她五岁之前也没有见过萤火虫,神思浑噩漂荡那一千年间也未曾睁眼留意过这些小昆虫,这是玉蝉衣第一次见到萤火虫。
一闪一烁的流萤如同天上的繁星,拖拽着一条不甚明亮的尾巴,一点一点正向她靠近。
原来,真正的春夜萤火,好看成这个样子。
原来,假的就是假的。
长长久久是假,春也是假。
聆春阁的花花草草的确一直开着,可那终究不是真正的春日。
莫名的,玉蝉衣直起身体,跟随着一只飞出去流萤,裸着足走进院子里。
待站到院里,恍然间,她意识到,自己的灵脉已经冲破了第三寸了。
更加充沛的灵力让她的五感变得更加敏锐,世界在她眼前换了模样。
玉蝉衣能听到更远处传来的虫鸣,看见更遥远的山峰,也能看到药田里原先她看不见的这些小流萤,她甚至能看到丝丝灵气漂浮在灵田上,伸出手去,它们便轻柔地缠绕上来,触感像清泉水在轻吻她指尖一样。
月下浮动的灵气如同灯笼浮光朦胧,和萤火虫点点荧光绕在一起,身在其间,仿佛踏入美好的梦境。
原来竟是这样。
玉蝉衣曾经听陆闻枢形容过有灵力的修士眼里世界的模样。
她想象、向往、憧憬,可原来,再多的听到,都不如自己亲眼看到。
山河远阔,人间星河,亲眼所见,才最是怦然。
玉蝉衣用灵力将自己一身湿漉漉的汗都拂去,将自己清理干净,指尖拂过药田里轻浮的灵力,视线不由得往远处看,承剑门所在的山峦在她眼中变得更清晰了一些,她的视野前所未有的远过。
她一颗心逐渐跳得很快,从今往后,她再也不要只去听一听别人眼里的世界就知足。
她要自己去看看。
又冲破一层灵脉后所能见到的世界如此陌生而又美妙,玉蝉衣不舍得眨一次自己的眼睛,直至眼皮有些滞涩。
只听药庐那边吱呀一声,玉蝉衣闻声望去,见是巫溪兰打着哈欠提着灯笼走出来。
她提灯蹑手蹑脚往她的窗边走,脚步轻到叫人听不见任何声响。
等到了玉蝉衣房间外,巫溪兰附耳到墙上,嘴里还习惯性地嘀嘀咕咕:“我怎么就炼不出不让人痛的剜心丹呢?可别给疼死了。疼死这个小师妹,我就没有小师妹了。”
玉蝉衣喊她:“师姐。”
“嘘——小师妹她能忍,本来就不好听她的动静,别说话。”巫溪兰摆了摆手说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困倦的眼神一点点变得清明。
等等,说话的那道声音,怎么这么像小师妹?
她支着灯笼照亮药田这边,看见玉蝉衣后,惊讶道:“小师妹?!”
巫溪兰提灯快步走向玉蝉衣,手一触到玉蝉衣皓腕,她眼一亮,满脸讶然:“小师妹,你冲破第三寸灵脉了?”
“怎么会这么快?”巫溪兰看了眼天上月亮的位置,百思不得其解,“不该啊,我应该没算错时辰。”
巫溪兰恍然间明白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瞪圆眼睛看着玉蝉衣:“难道你用灵力逼着聚灵丹在体内运转得更快了些?”
玉蝉衣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巫溪兰:“……”
巫溪兰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她无声沉默了半晌,又一次陷入屡次欲言又止最终无言以对的境地。
最后,巫溪兰对玉蝉衣说:“既然、既然你一切安好,那我回去睡觉了。”
玉蝉衣点了点头。
大多数修士已经不食五谷,也不再需要睡眠,但巫溪兰是保留了睡眠习惯的修士,也贪口腹之欲,活得不像修士,倒像个凡人。思及此,玉蝉衣朝着巫溪兰笑了一笑,挥手为巫溪兰的药庐施下隔音的禁制。
“师姐,好梦。”她柔声说。
接下来,她大概要拿天亮前这段时间,整夜练剑了。
看着玉蝉衣脸上那一点笑意,巫溪兰稍稍一怔。
虽然,是一抹很浅很浅,很不容易被察觉到的笑意,但是,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到小师妹在练剑之外的时候笑。
小师妹这张脸,不笑冷艳,稍稍笑起来,却很软和,看上去让人的心也跟着软和下来,巫溪兰忍不住也弯落了眼角,甜甜笑着应道:“那我便做个有小师妹在的梦。”
玉蝉衣目送她离开。
待巫溪兰回到药庐,进入到玉蝉衣为她设下的禁制当中,玉蝉衣便迫不及待在月下舞起剑来。
她尝试着将全部灵力用到剑中。第三寸灵脉被冲破,玉蝉衣身形盈快许多,剑招的威力发挥得比之前更加透彻。
一练就是几个时辰,中间停下来后,看了眼月下的不尽宗,玉蝉衣一颗心前所未有的安定。
自一千年前被陆闻枢推下铸剑崖,很长一段时间里,玉蝉衣看什么都觉得真假难分。
陆闻枢对她的照顾与呵护看起来那样的真,说的、做的事挑不出一点错,从无一刻露出破绽,好似他无比真诚,可那毫无破绽的真诚里藏着的,却是世间最凶狠的利刃,到头来,一切都是假的,假的不能再假了。
玉蝉衣当初对陆闻枢有多信,后来就对其他人多不敢信。这世界在她眼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不敢轻易信什么东西是真,看什么都像镜花水月,尤其是人心。
可现在玉蝉衣觉得,至少,师姐的医者仁心的仁为真。
师兄他虽然拔不出剑,但他的剑心也真得纯净。
玉蝉衣一直练剑练到天明,阵阵清飒剑声中,露珠在草叶上逐渐凝结成型,天光逐渐大亮。
破晓没多久,玉蝉衣变得更加敏锐的耳朵忽然听闻远处传来一道轻快小跑着的脚步声,到临近不尽宗的地方,逐渐变得缓慢持重。
不尽宗的禁制外,走进来一道全然陌生的身影。
玉蝉衣放下手中的剑,静静看着来人。
来人身上穿着倒是与前几日的段小丰相似,看见站在院里的她,很是期待地朝她拱了拱手:“玉道友。”
“我是段小丰的师弟。”那人自报家门报了一半,便心急地说道,“师兄说,今日由我来陪你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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