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世界 第38节
玉翠怪道:“还不是惠春姐姐,把我拦在外头,说老太太在睡觉哩,不好打扰。”福安心如明镜,只能自认倒霉。
一路抬回宿房,有替他解衣脱鞋,有替他打水清洗,有替他摇扇纳风,玉翠斟了盏酒,喂他吃下。萧书去后门,对面正是惠民药局,有郎中坐堂,恰没人看诊,就死缠烂打领进来,那郎中一看便知是棍棒之伤,开了些活血化瘀的外抹内调药方,交待好生静养等话儿,又收了钱,随萧书出去,萧书顺道在药局按方子抓药,取回来,在廊下生炉炖药,一缕风吹散烟气,满房苦涩味道。
晚间萧肃康回府,破天荒来到下人房,在床边坐下,让萧勤掀开薄毯,见股上红红紫紫,血浸纱布,肿得一尺高,皱眉道:"妇人恶毒,怎下这般狠手。"
福安哭道:“为了爷,打死我也甘愿。”
萧肃康笑道:“我已听萧诚说了,我心知你忠诚,这些日你不用来伺候,安心养伤要紧。”吩咐萧勤:“给管事说,药材和吃食,皆要上等的,若有怠慢,我定不饶。”萧勤应承。他又说了几句安抚话,方才离去。
萧书端来炖好的药,福安见黑糊糊一碗,闭眼一饮而尽。萧书问:“夫人为何打你?”
福安道:“我哪里知,发癫疯。”
薛忠道:“夫人嗔他知情不报。”
萧书问:“知甚么情?”
薛忠道:“大爷和青樱那档子龌龊营生。”
福安有气无力道:“我确是不知!”
薛忠道:“哥哥哩,甚么时候了,当我们面,还死鸭子嘴硬。莫说夫人,我们也不信你不知,你比野猴还精,比泥鳅还滑,那书房一亩三分地,来得走的,说得笑的,眉来眼去的,骑坐开干的,谁有哥哥门清。你若早点在夫人跟前,服个软,认个错,说几句好话,也不至打到这份境界。”众人都笑了。
福安道:“不知就是不知,骗你们做甚。”他再不说话,股上阵阵疼痛,抓心挠肺,浑身无力气,昏昏沉沉,不晓过去多长时辰,有人喂他吃茶,也有人替他擦汗,听有人说下雨了,果然雷声隐隐,闪电亮亮,一阵大风灌进窗户,吹得透心凉爽,见萧云彰走进来,忙问:“爷何时自江南回了京?”
听他叱道:“我要你万事小意,谨言慎行,怎弄出这副狼狈相?”
福安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的,为查案,为报仇,我早已豁出这条性命。”转身竟身置刑台下,侩子手高举大刀,被阳光射得刺眼,再举刀时,已淬满鲜血,又迷迷糊糊的,推开房门,母亲吊死在梁上,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他上前去抱她的腿,却觉有人推他,猛得惊醒,睁眼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惠春。也无落雨也无风,是惠春在打扇。
福安道:“你来做甚?看我死了没?”
惠春没响,神色捉摸不定,忽而问:“你方才梦话,要查甚么案,报甚么仇?”
福安冷道:“你也说梦话了,当不得真。”
惠春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福安道:“我今日若被打死,请阎王爷替我查案,是谁害我性命,待投生还世,你们一个个逃不了,必要报仇血恨。
”惠春道:“谁害你,我可没害你。”
福安道:“害没害我,你心里自知晓。”
惠春不说话,福安道:“我口渴,你倒茶来。”
惠春在荷包里掏出两枚红枣儿,放进盏里,再斟茶水,端来给福安,福安接过吃了。惠春低问:“青樱和大爷的事,多久了?”
福安道:“我不知。”
惠春又问:“你是真不知,还是不愿告诉我。”
福安道:“你要做姨娘的人,还是莫往我们房里跑,免得被人说三道四,失了这难得的机会。”
惠春冷笑道:“你说的没错,今日我故意在老太太房外拦着,要给你个教训,怎就没把你打死呢。”
福安笑道:“你看我这名儿,就晓得命大,死不了。”
惠春甩袖,往房外去了,不在话下。
再说林婵,早起梳洗毕,用过饭,和小眉月楼走出禅房,经过大雄宝殿,萧云彰正跪拜祈愿,齐映、萧乾、萧荣、陈珀站旁,见到她来,作揖见礼。
萧云彰烧过三柱香,方才撩袍起身,林婵好奇问:“九叔祈得甚么愿?”
萧云彰说道:“为昨打死的蚊子超度,若投生还世,勿要再错进林娘子的夺命销魂帐。”
陈珀等听了嘿嘿笑,林婵脸发红,把手里帕子朝他掷去,径自走出明月寺山门,马车早已备好,林婵坐进车里,稍过片刻,帘子一掀,萧云彰亦坐进来,与她面对面。
林婵不理他,只往窗外瞧,马车跑起来,先还见香客、旅店酒肆,推车小贩,卖菜农人,渐渐得,人烟稀少,路旁皆为田地,一眼望不到边儿,偶有孩童,躲在树下荫凉睡觉,任牛吃草。
她眸光一转,见萧云彰闭目睡觉,夏阳酷烈,他皮肤倒还白净,眉目英挺,鼻梁高直,嘴唇红润,数日未见,昨晚也没细打量,似乎瘦了些,却更好看了。
林婵正自想着,马车一阵颠簸,她明明坐了好好地,怎就身子一倾,萧云彰伸手接住,她就转到了他的膝上。
第64章 生情
闲言少叙,接上回。林婵侧坐萧云彰膝上,慌张要起,萧云彰搂住不放。林婵嗔问:“九爷这是做甚?”
萧云彰笑了,注目反问:“你说夫妻能做甚?”
林婵道:“我哪里知?我又没和旁人做过夫妻?”
萧云彰道:“花营锦阵不是看过,就那样做夫妻。”
林婵想,奸商满嘴混话。狠劲瞪他一眼,展开杭扇儿,把粉脸掩了,不给他瞧。萧云彰觉她此举,十分傲娇可爱,故意笑问:“扇面画得是?”
林婵撇嘴道:“这也不知!”把扇面摆到他眼前,说道:“此乃《枇杷山鸟图》,宋徽宗赵佶所画,纯以清淡水墨勾染,不用描线勾勒,果实仍然饱满圆椭,山雀形稳神飞,凤蝶翼细骨轻,看了逼真传神,格调不失高雅,是其花鸟画作中的珍品。”
萧云彰笑赞:“阿婵不愧是前詹事的女儿,懂得颇多。”
林婵道:“哼,你才知呀!”依旧用扇儿掩面。
萧云彰道:“从你对园子诸多见解,我便深知了。”
林婵道:“我不晓那园子,是照九叔故园所造,不知者无罪,你要谅我年少轻狂。”
萧云彰道:“年少轻狂有甚不好!你所指每处,见解风雅,我命张澄一一改了。”
林婵暗想,他知我已晓宅子乃故园仿制,应也晓了我与唐掌柜之争,却没无端叱责我,还夸我呢,算他是非明辨,心底不由高兴,萧云彰见她举扇,露出一截晶莹皓腕,笑道:“我有物什送你。”
林婵问:“是甚么?”
他道:“到我袖中取。”林婵收了扇儿,去掏他袖里,取出个荷包,拆开看,装了鸡舌香,林婵拈一根,噙在舌尖。放回他袖里,从自己袖内、取出香茶袋子装的桂花饼儿,掰了小块,喂进萧云彰嘴里,说道:“如今香口糖,以这个最兴。”萧云彰含住,笑而不语。
林婵再去掏他袖子,取出个汗巾儿,是她早时扔给他的,欲要收回。萧云彰笑道:“小气的很,给了怎能收回,取我的汗巾儿予你。”
林婵抽出个鲛绡汗巾儿,巾角绣了明月浮云。她拢进自己袖里,又掏出一张银票,看也未看,也拢进自己袖里,问道:“还有甚么?”萧云彰只笑。
她伸手再掏了回,掏出个锦绸盒打开,摆着一副翠镯子。林婵问:“给我的?”
萧云彰道:“不给你给谁。”
哪个女孩儿不爱之些,林婵亦不能免俗,当即带在手腕上,镯子碧绿,衬的肌肤雪白柔润,在他眼前晃晃,问道:“可好看?”
萧云彰有些恍神,伸手握住说:“好看。”
林婵见他一错不错盯着她,目光灼灼,倒有些难为情了,抽手要走,却被他攥得更紧,忽得凑近,一手搂过她脖颈,亲个嘴儿。林婵唬道:“青天白日的,忒不要脸。”
萧云彰笑道:“谁不要脸,凭白无故喂我香茶饼,可不明里暗里提点我!”
林婵想,怪多情的他。说道:“我提点你甚么!还没吃酒哩,怎就醉了。”
萧云彰道:“怎没吃酒,阿婵便是一坛上好的女儿红,未饮已酩酊。”
林婵想,这话讲的动听。去捂他的嘴,臊道:“不许说,好没羞的!”
萧云彰低笑问:“乖肉,这些日想我不曾?”
林婵想,他叫我乖肉,肉麻兮兮,何时与他这般亲近了?萧云彰复又亲她的嘴,香气扑鼻,迷人情思,她本就青春年少,看了些杂书,在他手里经风月,尝过那事儿妙处,又旷了十数日,不禁欲动,抛去礼教,手捧他的下颌,咂他的舌。萧云彰最喜她热情率真,调了姿势跨坐,一面亲吻,一面低道:“替我解了腰带。”
林婵不敢道:“万一被人瞧见, 我不活了。”
萧云彰道:“我护着你。”
他的手掌摩挲进裙里,肌肤打颤,所触之处,柔滑滚烫,不肖多时,她露出白脯,不由得抻腰后仰,便他采撷,马车颠簸,却在助力,待至那紧要处,也只得难忍求饶,萧云彰喘道:“你叫我哥哥,便饶了你。”
她亦语不成调:“明明是九叔,哪儿来的哥哥。”
萧云彰道:“你曾求我时,也叫过哥哥。”
她眉尖紧蹙,也管不得甚么了,哥哥哥哥,叠声叫出花来。萧云彰听了,用力抱紧她大动,皮肉相贴间,咬住她颈项,林婵耳畔皆是粗喘之声,忽想起他有心疼之症,气吁吁问:“你现可劳累?”
萧云彰道:“龙精虎猛正当时。”
林婵又问:“情绪可是不稳了?”
萧云彰道:“要死你身上。”
林婵星眼迷蒙道:“今日就到这罢,你可不能死。”
萧云彰嫌她话多,亲了嘴唇不放。林婵说不出话,忧心他犯病,伸手至他胸前抚揉,萧云彰想,花营锦阵真没白看,还会调情了.....更觉销魂蚀骨,欢娱无限。
另辆马车内,坐萧乾、陈珀及月楼三人,开了一瓶酒,就着寺里带出的绿豆糕、豆腐干,盐卤花生,正吃酒。月楼向陈珀道:“这趟回去,奶奶与唐掌柜的口舌之争,爷打算怎地处置?若惩唐掌柜,旁的铺面掌柜、恐是不服,若不惩,奶奶这边如何交待?”
陈珀道:“你还有心管他人闲事,自身已难保。”
月楼微怔问:“爷会为了奶奶惩我?”
陈珀道:“爷去常山前,和你怎么交待的?需你时刻陪随,处处谨惕,但得出事,拿你是问。”
月楼道:“你是不知昨日里,有多闹乱,我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眼见奶奶走出铺子,以为她回后宅哩,哪想得一声不吭、往明月寺去了,害我们一通好找。”
陈珀皱眉问:“你还不觉自己有错?”
月楼不悦道:“我有何错?腿长在奶奶身上,要去哪自有主张,我哪管得了。”
陈珀责道:“你差点坏了爷的大事。若还这种态度,我也难救你。”
恰经过大片瓜田,路边农人搭棚,摆了几张桌椅,贩卖茶水、西瓜,天气酷热,萧荣将马车住停,暂且纳凉歇息一阵。陈珀撩帘先去了。
月楼赌气坐着,萧乾劝道:“月楼姐姐莫动怒,且放下心来,昨夜里,珀哥已向爷求情,爷倒未说甚么,事也就过去了。”
月楼道:“你评评理,这事儿可是我错了?”
萧乾道:“你有错,也未错。”
月楼道:“可稀奇,是怎样的说法?”
萧乾道:“我问姐姐,我们随在爷身边,有多久了?”
月楼道:“原陈家时就在,粗算也有十四五年。”
萧乾道:“爷的前位奶奶,从嫁娶到病逝,你一直在身边伺候,我说的可对?”月楼点头称是:“说是伺候,监视也不为过。”
萧乾问:“那这两位奶奶,爷待她们的态度,有甚差别,你理应最清楚。”
月楼道:“说起来,爷对前位奶奶,倒比这位好了许多。”
第65章 吃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