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世界 第64节

  有人问:“你如此笃定?”
  那人道:“魏公公一选定乾坤,他无根之身,本就痛恨女子,又与国公府萧大人交好。”众人觉得甚有道理,加注的加注,增投的增投,热闹非凡。
  伙计过来添水,好言力劝:“看情形,陈娘子大势已去,爷若想改投萧掌柜,给我五两银子,可替你求情,通融一回。”萧云彰摇头不改。
  伙计惋惜,世间真有此等人,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
  半刻后,魏泰、徐炳正及谢京自后房出,复坐后,张公公收他们手中所选名号,先揭徐炳正的,张公公念道:“薪火庄萧掌柜。”
  再谢京,张公公念道:“百门陈娘子。”
  林婵看向谢京,行福礼表谢意。
  张公公欲揭魏泰的,忽听魏泰道:“且慢!”同时,听得有人道:“且慢,小的有话禀。”
  第107章 商会5
  接上话。林婵听得有人道:“且慢,小的有话禀。”随声望去,是个年轻男子。张公公皱眉问:“你是何人,有甚话要禀?”
  那人跪拜,作揖道:“小的乃菜市巷豆腐坊李家长男李培实。要揭穿萧任游的真面目,他不配当任灯油佥商。”
  张公公叱道:“配不配岂由你说了算!在此公然叫嚣、成何体统。拉下去杖责二十。”
  三五侍卫过来拖拽,李培实边蹬腿,边高声道:“你们不允小的禀告,可是早已内定好了?又何必在此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谢京皱眉,命侍卫退下,问道:“李培实,你要禀告萧任游甚么罪名?”
  李培实道:“萧任游与弟媳通奸罪。”一众哗然。
  萧任游面红耳赤,骂道:“哪里来的无耻之徒,胆敢陷害与我,打死你这个没娘养的猪狗货。”扑上挥拳便打,李培实捂头鼠窜,谢京一声拍案,大怒道:“你等休言,若再争吵不止,藐视公堂,先各打十板以儆效尤。”萧任游方才罢手,被强按跪地待审。
  萧肃康暗感不祥,说道:“今日商会主为推举灯油佥商,并非来此审案断判。豆腐坊的粗鄙商贩,此时来闹,显见动机不良。谢少卿不妨稍后将他二人收押,交由刑部处置,不必在此兴师动众,伤我国公府声誉。”
  谢京冷笑道:“萧任游乃灯油佥商人选,其若品德败坏,罔顾人伦属实,怎好委已重任,辜负了圣意,我等亦难逃任人唯亲的罪名。”
  萧肃康还待说,魏泰阴阳怪气道:“谢少卿所言在理,萧大人若晓甚么,不妨提前告知,免得稍后审出甚么来,怪气人地。”
  萧肃康发狠道:“若审不出甚么,此等奇耻大辱,我定当不罢休。”
  萧云彰吃了半盏茶,几片云片糕,见已至晌午,日阳当空,叫来伙计结茶点钱,那报信的壮汉飞奔进门,众人连忙高声问:“佥商之任给了何人?”
  壮汉道:“竹子长杈,节外生枝。现断起案来。 ”
  众人着急问:“审甚么案?”壮汉道:“有人告薪火庄萧掌柜,与弟媳通奸。”
  众人惊呆问:“可属实?”
  壮汉道:“正审着哩,我哪里知。”
  一时炸开了锅,伙计收了钱问:“爷不等结果出了再走?”
  萧云彰摇头,笑笑走了,出门上轿,迳回陈家。
  再说谢京,问李培实:“你详细说来,若有半句不实,大刑伺候。”
  李培实告道:“小的发妻,在菜市巷有豆腐西施之名,前些日被这厮撞见,生起邪念,送她衣服首饰笼络,也怪那淫妇见财眼开,一来二去勾搭成奸,世间没有不漏风的墙,被我无意撞见,越想越气,想给他个教训,昨晚一路跟他进了妓馆,原想待他吃得大醉,趁其不备,捅他一刀。哪想却听他吹嘘,与自个弟媳有首尾,同桌纨绔只是不信,他竟从袖笼里,拿出个汗巾子,和一枚簪子,说是弟媳所赠。”
  谢京问:“那物证可在?”
  李培实道:“我趁他们喝的烂醉,偷拿了出来。”从怀里取了,呈给侍卫。谢京从侍卫手中接过,对亮细看,见是一枚并蒂莲簪子,簪儿上写着:“在天比翼鸟,在地连理枝,同生死,共情关。卢可儿赠游郎。”在看那汗巾子,绣一对戏水鸳鸯,落字仍为卢可儿赠游郎。
  谢京让萧肃康先看,一并问:“这卢可儿可是萧大人府中女眷?”
  萧肃康脑里嗡嗡地,说道:“容我问问他。”谢京允了。
  萧肃康近至萧任游面前,将汗巾子与簪子与他过目,低问:“这物从哪里来?可是淫妇与你的?”
  萧任游冤屈道:“那李贼所言不实,我昨在妓馆未曾说过那些话。”
  萧肃康问:“你只肖说,这可是你的?”见他不吭声,眼神露怯,神情发虚,顿时明了。他回身至谢京面前,低声道:“此桩公案牵扯府中家丑,其中是非曲直,还得自查清楚。谢少卿给我几日,必给你个交待。今日就到此罢,给我国公府留存些颜面,日后必当重谢。”
  谢京略思忖后,说道:“我虽暂放过令弟一马,但这灯油佥商之任,他是无缘了。”
  萧肃康道:“事已至此,我还有甚可说。”
  谢京点头,朝李培实道:“你这证物还需查验,若有结果了,再知会你。”
  李培实谢过。他又命侍卫:“带萧任游回大理寺问话。”萧肃康也走了,萧逸与福安跟随其后,福安朝陈珀陈山看了两眼,不在话下。
  张公公揭了魏泰所写名号,念道:“百门油铺陈娘子。”
  林婵大喜,起身行福礼。众人心底发酸,交耳嘀咕:“倒让个娘们得了势。”
  魏泰道:“陈娘子既得佥商之任,怎还不露真颜示人。”
  林婵晓得躲不过,索性揭了面具,众人不由呆了,皆赞道:“竟是个年纪轻轻的美妇人。”
  谢京蹙眉道:“你竟是萧云彰之妻,怎唤自己陈娘子?”
  魏泰问:“你认得她?”
  林婵简短道:“我夫家原本姓陈。”
  谢京朝魏泰道:“她亡夫乃萧府九爷,在世时,掌京中煤、柴、布及骡马市,商铺众多,生意十分兴隆。”
  魏泰道:“萧九爷的名号,我恁熟,只是未曾碰过面。”
  谢京道:“她父亲乃前詹事,现任浙江知府同知的林光道,林大人。”
  魏泰失声道:“林光道,竟是他之女!”将林婵上下审视后,说道:“你今日与萧任游之争,倒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
  林婵道:“生意场上无父子,亲兄弟也要明算帐,这无可厚非。”
  魏泰道:“你乃官宦之女,为何要自降身份,走上行商之路?”
  林婵感伤道:“亡夫留下众多商铺,我不出面打理,还能指望谁呢?”
  魏泰观她楚楚可怜之姿,抬手之间,露出袖笼中一截臂膀,欺霜赛雪的白嫩无瑕,不由滋生快意,目透淫邪之光,皆被乔云云尽收眼底。
  谢京则冷哼一声,暗忖,此妇人心机深沉,怪会做戏,绝非等闲之辈,今日一场商会,枝节横生,屡生变故,未尝与她无关,待我回去,细细盘剥一番再说。
  太子朱宁煜,站楼上,俯看各路人马作鸟兽散,留一片狼藉,店内伙计开始洒扫、整摆桌椅。他突然问:“你觉得萧云彰真死了?”
  魏寅一时也迷茫,只道:“我如在云端,此身不知处。”
  朱宁煜笑了道:“我曾说过,不论萧云彰有何考量,若错过奎元楼商会,便愚蠢至极。”
  魏寅道:“确是说过。”
  朱宁煜道:“现我明了了,他很聪明,智谋过人,又有这位娘子相助,可谓如虎添翼,且看他俩接下来当如何!”
  第108章 夜谈
  接上话。且说林婵出了奎元楼,正要上轿,乔云云走近见礼。林婵问:“你可好么?”
  乔云云道:“我个烟花寨讨生活的女子,能好哪里去,续条命罢了。”
  林婵问:“你有甚么要与我说?”
  乔云云道:“听你提及常山县冯家镇,触我心怀,满腹感伤,不晓能与谁说。”
  林婵道:“能这般动容,必是近乡情怯了。”
  乔云云道:“奶奶聪慧,我乃常山冯家镇人氏,后家生变故,堕入风尘,漂泊流离半生,尝尽人情冷暖,午夜梦回时,尽是那满山的油茶树,红染猩唇艳艳花,如血色一般,浓烈也诡异。”
  林婵急了回去,只问:“你来有甚话说?”
  乔云云抿唇道:“我还没恭喜奶奶哩,九爷终于得偿所愿。”
  林婵镇定道:“待我回去,烧香告知与他。”
  乔云云低声道:“奶奶不用演,我晓得九爷未死。”
  林婵嘲问:“又是九爷梦里告你的?”
  乔云云笑了,说道:“我有真凭实证,奶奶若想知,明儿午时,来怡花院寻我。”
  林婵道:“我个妇人身,岂能往那里去。”
  乔云云道:“奶奶真以为成了灯油佥商,就万事大吉?若这样想,便是大错特错了。前面的路只会荆棘满地,步步生险。”
  林婵道:“你很懂似的。”
  乔云云道:“我一定比你懂。”
  林婵道:“你懂甚么?”
  乔云云道:“想知,明儿来寻我。”
  林婵道:“换个去处不成么?”
  乔云云摇头道:“奶奶如今四围,明里暗里皆有眼睛,唯我那处,最是安全。”不待林婵再问,转身离去。
  林婵环顾,人潮涌动,不远处小贩在卖吃食,柜台上盘里盛了鸡鸭鱼肉,清蒸的、红酱的、煨炖的、煎炒熘段的,香味四窜,锅里蒸着高庄馒头,水汽烟笼。
  她让陈珀买了馒头和酱肉,坐在轿内,边吃边往帘缝外看,总觉有人瞧她,不由疑神疑鬼。回到陈宅,一进院里,唬了一跳,但见雕梁画柱、门楣窗棂,贴满各式黄纸符咒,悬挂桃木小剑。问小眉:“这是怎地?”
  小眉道:“我听人说,老宅易生鬼怪,擅摄人精魂,被缠上的,渐渐面黄肌瘦,浑身无力,至后卧病不起,一命呜呼。我便求乾哥儿去了最近的道观,问天师讨了这些符来。以保奶奶长命百岁。”
  林婵道:“我无事的。”
  小眉几乎泪目道:“奶奶瘦了许多,精神也不似从前了。”
  林婵摸摸脸儿,暗忖,要怪只能怪九爷没节制。不再多话,命小眉端来盆水,洗漱后,她要往花园玩儿,小眉拦阻道:“奶奶也不看甚么时候了?快近黄昏,天色渐暗,景色迷糊,兼寒气晚来生,房里热乎乎待着不好嘛。”
  林婵无话可讲,坐火盆前,拿本书,心不在焉地翻看,小眉则在旁做针指。片刻后,林婵道:“我突然想吃酥油饼,你往厨房说去。”
  小眉道:“奶奶才吃过两只大馒头、一盘肉,又饿了?”
  林婵嗔问:“怎地,我还不能吃了?”小眉哪敢忤逆,只得照办。
  林婵待她走后,略等了等,起身穿了斗篷出房,才到园子,竟和小眉迎面碰上,小眉问:“奶奶怎在这儿?”
  林婵不答反问:“不是让你往厨房去?”
  小眉道:“也巧了,厨房正在煎酥油饼,刚出锅哩,厨娘说要趁热吃,我挟了几个装盒里,赶紧回来。”
  林婵道:“你先回去,我四处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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