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上次毫无征兆落泪,这次总不会又是巧合。
  他看着自己指缝间粘上的血迹,眉头紧缩,目光停留了很久才移开。
  两束冷白灯光打来,两名身穿保安服的人从巡逻车上下来了,手里还拿着钢叉和放暴盾,“你们怎么回事?还有你,翻墙进来想干什么?”
  万山朗眯眼朝那边望去,抬手挡着光,“叔,我找我朋友。”
  “找朋友怎么不从正门走?偷偷摸摸翻墙!”保安走近,看到他被裴行川死死抱住,表情惊疑不定:“这是怎么了?”
  来时万山朗只记得自己不是这里的住户了,想着翻墙进来方便些。没想到短短几年小区安保好了这么多。
  眼下这状况,倒真有点棘手。万山朗心底一横,朝大叔使了个“懂得都懂”的眼神,“……嗐,这不是不方便从正门走嘛。男朋友,他家里不同意。偷偷摸摸来的。”
  显然大叔这个年纪并不在“懂得都懂”的范围内,惊道:“男朋友?!”
  “是啊。”万山朗唉声叹气,“叔,您让我们自己静一静吧。”
  “……行吧。下次走正门登记,不要翻墙!”保安大叔把一部手机递来,“这是不是你……朋友的手机?刚才监控看到他掉的,巡逻车开过来时差点轧了。”
  “是是是。”万山朗连忙道谢。目送巡逻车远去,扬声道:“谢谢叔~”
  话音刚落,忽然肩膀一轻,万山朗看见裴行川松开了自己,低头神色如常地用衣角捂着了手上的伤口,“你怎么来了?”
  这人刚还哭成那样,转眼说话都不带哽一下的,如果忽略被眼泪粘黏成一绺一绺的睫毛,还有咬充血的下嘴唇,他看起来真像个没事儿人。
  万山朗怔了怔,眼神有点难以置信,“你没事了?”
  听见他问,裴行川目光略微有点飘忽不定,语气简直镇定到了过于镇定的地步,“太丢人了,刚没好意思起来。”
  “你还有心思考虑丢人?”真给万山朗气笑了,他想撬开这人的脑子,看看他在想些什么。
  但询问的话到了嘴边上,又咽了回去。暗中打量着眼前人,万山朗哼道:“您是不丢人了,我的脸不是脸呗。”
  “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吧。”
  “??”
  裴行川腿麻了,站起来时踉跄了步没站稳,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胳膊。那只手上沾满了干涸的血迹,似是怕他再摔着,一直稳稳扶着没松手。裴行川顿了下,“谢谢。”
  万山朗哼哼唧唧道:“不用谢~”
  “……”看到他别着脸不看自己,嘴角翘翘有些小得意的模样,裴行川有点好笑,他慢慢移开目光,难以言喻的感动酸酸涨涨充斥着心口。
  想起傍晚那通不欢而散的电话,裴行川问道:“你来是想说你父母的事吗?”
  “是啊。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怕直接问了,叫他们知道我失忆了白白担心。”万山朗眉角微微上扬,审视地看着他:“你之前明明就答应了和我一起去的。反悔是小狗!”
  “那可能是我没听清。狗就狗吧。”裴行川捏了捏眉心,淡淡道:“如果听清了,肯定当时就拒绝你了。”
  “?”望着裴行川路灯下格外苍白的脸,万山朗敏锐地想起之前在电话里,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至少不是值得反复强调的事,为什么裴行川会那么抗拒见自己的爸妈呢?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就听见裴行川说:“我也不太清楚你爸妈住在哪里,不过六年前我确实给你们找过一处房子,他们在那里住了两年多。后来你有没有给他们换,我就不知道了。”
  万山朗眼前一亮,立马道:“我去看看,你……”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头,瞥了眼来电提醒,他随口道:“你妈妈来电话了。”
  “哦。”
  万山朗将手机递给裴行川,嘀咕着这什么牌子这么耐摔。看他慢吞吞地接通了电话,微低着头听那边说着什么。
  这会儿已经十一点多了,周围安静得好像夏虫都睡过去了。万山朗听见电话那头温柔的女声说:“行川,你喝醉了吗?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吧?”
  裴行川沉默了须臾,“……不用了,我现在已经过了需要你们接的年纪了。”
  “行川长大了嘛,不需要妈妈了。你在哪里?我这就来的。”
  万山朗失笑,打趣道:“你妈妈还挺好诶,就这么几步路还来接一下……”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裴行川面无表情眼泪唰地瞬间盈满了眼眶。
  “卧槽?!”
  第18章
  戏剧性的一幕给万山朗整不会了,只呆呆地看着他。
  “我说了不要。”
  “没事,妈妈好久没看到你了,想看看你嘛。你在哪里?”
  余光里看到那双眼睛紧张地盯着自己,裴行川强压下郁结在胸口的暴躁,别脸背过了身,缓缓呼出口滚烫的气息:“妈,我这边有点急事得回去了。等我、等我有时间了再回来看您。”
  敏感地察觉到他说话打顿的地方明显是哽咽了一下,万山朗神情复杂地望着裴行川的背影,脑海中全是他低头那瞬,晶莹的泪水掉落下来。
  这些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裴行川为什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完全无缓冲无过度,就这么冷漠地眼含泪水,好像非他本人意愿,只是身体里压抑的情绪在机械地自主表达。过生了便迅速抽离,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但真的过去了吗?
  说不出的烦闷堵得万山朗快憋死了,他低头一脚踢开路边的石子,又伸手把路边的狗尾巴草薅秃了。
  没等那边回复,裴行川就把电话挂了。通话界面消失的那刻,他有一瞬间的茫然。
  编的借口,不知去哪里。
  不知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万山朗余光一直注意着这边,见状嘴比脑子还快:“你有什么急事呀?”
  裴行川收起手机,偏头看向他。
  在对视的着几秒里,万山朗看见他眸子倒映着灯光,亮晶晶地,像凝成镜面的一潭湖水上,细碎的月光。
  “我跟你一起。”
  *
  这些年榆阳发展得很快,老旧小区早拆了一批又一批,重重叠叠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显得这巷子更加幽深曲长了。
  “我也好多年没来过了,应该是这里没错。”借着手机的光亮,裴行川大步在前面带路,听见旁边时不时传来倒吸气的声音。
  “应该是不在这里了。”裴行川想了想,“怎么说你这些年也挣了钱,没理由会让他们继续住在这么落后的环境里。”
  万山朗打量着周围黑乎乎的环境,一步留神踩了滩积水,龇牙咧嘴道:“……如果没查过卡里的余额,我可能真的会相信你说我这些年挣了钱。”
  “谁知道你怎么混的。”裴行川瞥了眼自己溅上泥水的裤腿,“当年你去复读高考,一声不吭地就来了央电。我问是不是公司亏待你了,你说你们老板宇宙第一好。我问你还欠多少钱,你不说。我帮你把剩下的钱还了,你也不干。”
  “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万山朗感动地说:“大明星混到吃软饭为生,我会好好反思自己的。”
  “不用谢。”裴行川理所当然道:“你付出了劳动,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付出了……劳动。
  黑暗里,万山朗悄无声息红了脸,受不了这个人了,“你能不能别把钱\色\交易这种事说得这么……正义凛然?”
  二十五岁的万山朗可能是个变态色情狂,但是十八岁的万山朗还是个傻兮兮的单纯直男。裴行川好笑道:“那说什么,你和我上床,这是你该得的?”
  “…我真服了。”万山朗悄悄瞪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轻挑下眉,看着裴行川的后脑勺嘴角漾起一个弧度,“喂,你说我和你上床,你是上面的?”
  “对啊。”裴行川面不改色,“我一直都是1。”
  “真的呀。”万山朗憋着笑,装作疑惑的样子:“那我之前买的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是干什么的?”
  “……我怎么知道。你欲求不满变态吧。”
  “喂!”
  “问这么多干什么。”到地方了,裴行川回头看向他,“你想和我试试吗?”
  万山朗脚下一个趔趄,“你说什么东西??”
  “……”跟失忆前一个德行,一提反攻就装傻。裴行川蹙眉,语气有些不满,“谁家金主当成我这样的。还要我求你吗。”
  “没没没。”本想戏弄他,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万山朗硬着头皮道:“我只是不太能接受和不喜欢的人发生关系……我一定尽快把钱还你,孙姐说这部戏压的片酬等开播就能给我了,还有我马上就要去一个什么综艺。到时候先还你!”
  不知被哪个字眼戳中,裴行川深深看了他一眼,抿唇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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