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见高宪昌满头雾水的表情,焦宗文志得意满,觉得在红颜知己出了风头,主动问高宪昌想买多少粮食。
  高宪昌连忙起身作揖,神情尊敬:“若有一万斤,便收一万斤,若有十万斤,就收十万斤。多多益善。”
  嚯,哪来的粮商,这么大的口气,焦宗文确认自己没听说过此人,沉吟起来。
  高宪昌匆忙起身,走到那桌前,前倾身体低声说:“我家在西南虽只做小生意,但这回来扬州,却肩负了宗族振兴的重任,族中叔伯交代,务必办成这趟生意。这也关乎了我的前程,兄台如果能助我一臂之力,弟弟永远不会忘记的。”
  焦宗文还是没有应答,只叫云梦娘子给他斟酒。
  高宪昌目光瞥向温柔多情的黄衣美人,姿态自然地装作观看二人面前填好的词曲,运用起他这些年投入在官学上的努力结果,拿出十二分的演技,满脸惊为天人,极有水平地吹捧了一番,引得云梦娘子心花怒放时,仿佛恰好想起什么事情般,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手帕展开放在了两人桌子上,一颗硕大无比的光彩四溢的珍珠赫然展现在众人眼中。
  云梦娘子红唇微张,讶异地问:“这是……”
  “先前四处跑商,无意间从外族人那里收到了这颗难得一见的北珠。本想留着自用,但今天突然见到云梦娘子填的词,哪还能留下,唯有交给您,才不负北珠之光芒。”实际上,北珠本就是为了焦宗文的红颜知己准备的,但高宪昌自然不会直说,反而将这场贿赂描述成了美好的意外。
  “宗文……”云梦娘子为难地看向焦宗文,目光带着隐隐期待。
  北珠,尤其是如此成色大小的北珠,在江南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自从金人起兵反辽,后又侵宋,南北的北珠生意几乎断绝。如果她能拥有这颗北珠,在整个江南就是独一份的。更别说,得到珠子的过程如此风雅,往后数年内自己恐怕都会成为别人争相赞美的才女。未尝不能和名满天下的才女柳如是争一争。
  显然红颜知己的威力,对焦宗文来说,比直接给他送钱还来得有用,对高宪昌的态度当即松缓不少,提点他明日去焦府详谈,至于今晚和他们一道吃酒填词,以文交友。
  论文采,高宪昌比焦宗文这样实打实的商人不知高多少,自然又在诗词歌赋上惊艳到了对方,两人酒过三巡,已然称兄道弟起来。
  翌日,高宪昌携礼上门,焦宗文热情接待,不仅和他谈好了第一笔米粮生意,还承诺只要高兄弟生意做得长久,日后就引荐他加入扬州商会,正式成为扬州粮商的一份子。
  至此,高宪昌终于放下了高悬的心,官家交给他的任务,已经达成了初步的目标。
  同一时间,沿海通州城,叶挺接触到海商会盟。河北东路大名府,周宣之接洽北方商会。
  第81章 西北乱起
  十一月底的西北,夜里温度急剧下降,天空忽而飘起雪花,将宪州城外的满地的尸首一点一点掩盖。
  萧裕带着金人士兵将割下叛乱者的首级,在城墙上挂满。
  其实照他的意思,应当将城中还存活的汉人全部杀掉,这样就可以震慑久攻不下的太原城,以及神出鬼没的义军。但自从一个叫丽琼的汉人军师被四太子从上京快马加鞭送过来,不知和宗望太子秘密说了什么话,竟然对其大加信任。
  此次宪州城联合义军兵变,本该屠城,丽琼以屠城会使太原城军民恐惧,说什么应该使用怀柔政策,否则会激起其余城池百姓的抵抗之情。害他还要忍受这些低贱汉人消耗城中粮食。
  完颜宗望坐在府衙中,询问如今的军师丽琼,“我们的粮食不够用了,宋国西北的粮仓在哪些州城?”
  丽琼本是随二圣一起北狩的宋官,转投金人朝廷。朝廷对宗望在西北取得的战果很不满意,完颜兀术便紧急送来宋臣助宗望攻城,汉人官员总是比金人更加了解大宋的,他恭敬万分地说:“大宋在西北最大的粮仓就在太原城中。”
  “太原城城防坚固,攻之不下该如何?”金军在西北的掠夺范围只在太原城以北,还要防范燕云西京和朔州的偷袭,现在最要紧的是有粮食过冬,否则别说继续围困太原府,大军恐怕不得不打道回府。
  丽琼努力思考,终于想到办法,谄媚献计:“如今之计,二太子殿下唯有转向永兴军路,攻打刘光世镇守的绥德城。绥德常年戍边与西夏打仗,也存有大量的粮食。”
  “而且您不知道,刘光世那厮就是个混子,根本没有什么打仗的本领,如果从他这里突破,或许可以将整个大宋的西北边境纳入囊中,以永兴军路为切口,进攻京西北路,进而进入京畿路,到时候大宋上下必然惶恐万分,宋廷里懦弱者甚多,肯定会主张向您赔款、赔粮、割地,以祈求您的退兵。”
  后面的无需丽琼继续说下去,到那时,主动权便掌握大金手里。无非是重复第一次金军南下的盛况。
  完颜宗望数月以来的抑郁顿时一扫而空,如果没有丽琼这个汉奸,他还真没想起来刘光世此人。他哈哈大笑,毫不拖泥带水,即刻拔营,金军骑兵连夜涉雪面朝永兴军路而下。
  另一头,好巧不巧的赵构带着御营和捧日军数百人马,日夜兼程终于赶在十二月前抵达绥德。镇守在这里的刘光世乍然听闻康王领禁军数百人而来,不由满头雾水,出城相迎。
  赵构一路上屁股都被颠烂了,真是一刻也不想耽搁,见到刘光世的第一面就说,“宣承使刘光世,有人参你胆大包天公器私用,此事可是真的?”
  原本乐呵呵满脸笑容的刘光世瞬时脸色发黑,“康王殿下冤枉臣了,是谁在后头胡乱编排?臣在西北呕心沥血、为国尽忠,天地可鉴!”
  “是谁参的你,等你回京后自然就知道。”赵构的屁股很疼,坐在马背上调整了下姿势,见刘光世的小眼睛寒芒四射地盯着他和他带来的人马,居然敢给他甩脸子,心情更加差劲,“快点速速交接绥德军务,随我回京去。”呵呵,就是他亲自参的刘光世,以为他傻吗,会在这里自爆?
  居然二话不说就要问罪,刘光世眼皮直跳,这种情况可不能随他去,当即以天冷路滑,以及康王一行人长途跋涉疲惫不堪为藉口,请他们入城先休整几日。待将康王拖延在这里,他刘光世捎人打听朝廷那边的情况,提前做好准备
  刚刚来不及阻止康王问罪的刘子羽连忙应下,对赵构使劲眨眼,劝他:“康王殿下,您一路走来未曾歇息,恐怕身体受不住,何不休息两日再启程。”您难道忘了,官家令咱们来西北,可不止要带回刘光世,还有调查之责。
  赵构:“……”他就是想逃避调查的过程,先把刘光世诓回京,以后谁爱来西北查案谁来,和他赵构无关。
  但刘光世百般推脱,甚至拿出了西夏军随时会入宋劫掠一旦他贸然离去,引得边关百姓遭殃天子震怒来说事,赵构只能听从刘子羽的建议留下来。实在是怕啊,呆在绥德,他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可眼看走不了,一行几百人入驻绥德,赵构躲在府衙中不出来,刘子羽倒是承担了调查刘光世的责任,入驻之后四处暗中调查刘光世和西北铸钱监的联系、以及刘光世的军队情况。
  刘光世虽派人严密监视,但坏就坏在绥德是他的地盘,所有勾当几乎放在明面上,根本毫无掩饰。只需要在城中转几圈,就能得知其在此的所有作为。
  果然如同皇城司的情报里呈包的一样,刘光世将军队私用,当成了家仆为其商业牟利,甚至最近一次‘打退’西夏人,用的不是弓刀,而是铜钱。两个月前,有人从西北铸钱监运送一批铜钱来绥德,便是用在了贿赂西夏将领上。证据确凿。
  刘子羽带着人在城中到处瞎逛,当然被盯梢的人汇报给了刘光世,刘光世老谋深算,一眼就看出端倪,这是上面铁了心要办他,新皇上任三把火,终于烧到他刘光世的头上来了。
  “大将军,不如将他们……”他身边的军师做了个手刀的姿势。
  刘光世怒目圆瞪,将人踹倒,“你想害死本大将军?”那可是硕果仅存的亲王,将他嘎了,是嫌弃朝廷办他的声音不够统一吗?如今朝廷中是个什么风向还未可知,不一定会要了他的命,可康王挂了,就成铁打的必死之路。
  “还,还有另一个办法,”军师连滚带爬回来。“若西夏人大举进攻,西北唯有大将军可以抵挡,朝廷不得不依靠您,届时一切迎刃而解。”
  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刘光世摸着胡子,小眼睛精光四射,吩咐道:“也到了西夏一年一度南下掠夺物资的时间了,你派人去通知仁多,银川城送给他了。”
  十二月五日,西夏左厢神勇军骤然南下,嗣武寨、银川城先后被破,城中百姓悉数被屠杀。消息传回中枢,引起群情激愤,要求加大对西北边防的力量,并给予西夏痛击。
  但紧接着,几乎前后脚的时间,西北再次传来另一个引起朝野震动的消息,完颜宗望大军忽然出现在黄河北部,占据吴堡,正在渡河,剑指绥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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