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说是出钱,她一个打零工的又有什么钱?头两年还陆陆续续给一些,等她小儿子成家亮出生,就再没见过钱了。所以老阿婆不收我,又怎么办呢?我有父母,不是孤儿,孤儿院都送不进去的。只能她养着了。”
“那……你……恨你妈妈吗?”
“有什么好恨的?她生了成学亮之后,要在家带孩子,一点收入都没有。想给我那也得拿得出来啊。”苏行人可没兴趣跟个自身难保的女人过不去,“非要说恨,陆世航还有收了彩礼的外公舅舅,哪个不比她可恨?就好比你哥,我看他也不怎么恨你妈吧?”
楚衍垂下眼:“是,她们并非罪魁。”
话虽如此,苏行人对苏媛的印象也不怎么样。他不理解,好好一个大学生,是怎么每一步都选错的?闻九玉和邹映芳,那都属于没得选,但苏媛真不是。她正经考进去的大学生,被陆世航整了,竟然真老老实实的办退学?呵呵!
换成他,分分钟能脖子上挂块牌子,往天桥上喊冤去。本来就是陆世航不占理,校领导与之狼狈为奸迫害女学生还有理了!?
既然敢把别人逼上绝路,那就得承受反噬和后果。那年代保守归保守,但富二代搞大女学生肚子的事儿,真当学校不用承担责任的?首先一条,富二代谁放进学校的?
之后的选择更是惨不忍睹。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要把孩子生下来。
当然,站在苏行人的立场,这点他不好说什么。但彩礼那事儿……苏行人想起来都觉得脑子眼儿疼。非要收彩礼,你把彩礼攥自己手上不好吗?居然最后落弟弟手里去了……这操作简直令人窒息!
更窒息的是,后来苏媛生了成学亮竟彻底安份下来了。可堂堂前学霸,好歹弄个成教啊,好歹拿个大学文凭啊!
那会儿成教的考试难度,对正经大本科生来说算什么?而那时成教的学历也是值钱的。只要拿个成教文凭,是不是就不用扫大街了?
结果,成家玮怕她跑路,不准她考,她就真不考了……要知道成家玮可是国企员工,他的言行是受到组织约束的。
只要苏媛敢豁出去考,成家玮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结果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真的放弃了读书,老老实实在家带孩子。
苏行人:“……”怎么说呢,苏行人确实不恨她,但也真不想认她,没别的,有这么个弱智妈嫌丢人!
所以苏行人谈往事时,最不喜欢谈苏媛。于是他岔开话题:“反正老阿婆有退休金,同时这事儿报给了氮肥厂所属的社区,作为事实孤儿,街道也给了点补贴。加上老阿婆在氮肥厂的同事们,觉得她丈夫儿子都没了,白捡个孙子挺好的,都帮着她照看我。”
“那阿婆现在还在吗?”楚衍问。
“早不在了。”苏行人怅然道,“我9岁多时,她就因病去世了。临终前,她找来了氮肥厂的老领导和街道的工作人员,进行了遗嘱公证。把她的老破小留给了我。”
苏行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阿婆那时候拉着我的手,一字一句的跟我说,如果没钱花了,就把房子租出去,自己再去大院里租个单间。房租的差价,差不多够我生活了。”
听到这里,楚衍心里涌起了浓浓的酸意。他不自觉的握住了苏行人的手,无声的传递着自己的安慰。
一个孩子,失去庇佑会有多艰难,他比谁都清楚。当年的他已经18岁成年,仍旧举步维艰。9岁的孩子,连唯一肯收留他的阿婆都不在了,那他成长的路上经历了多少坎坷,都不敢细想。
“事实证明,阿婆眼光卓绝。”苏行人倒不觉得自己多坎坷,反而觉得一切都挺顺的,“她留给我的房子,成了我事业的起点。”即使没有陆家,他也功成名就了。而一切的源头,来自于那套房子开的小门脸。只可惜,老阿婆看不到了。
熟悉的街景从眼角掠过,过去的回忆也一点点在苏行人的脑海里争先恐后的苏醒。小商贩的吆喝,街坊邻居的谈天说地,芸芸众生的善与恶……都曾在他幼小的世界里,鲜活的演绎着。
只不过,随着他的逐渐远离,那些不重要的回忆渐渐褪色,最终被扔到了记忆的角落里。直到今天,他带着楚衍,重新回到了这里。
老旧工厂的职工宿舍,门禁形同虚设。苏行人的车队长驱直入,最终停在了一棵老榕树下。
嘻嘻零食超市破落的牌匾映入眼帘。苏行人从回忆中惊醒,转头冲楚衍笑道:“到了,我们下车吧。”
第68章 店主
楚衍从车上下来, 第一眼就看见了一片灰色建筑上那红底黄字的大招牌,属实是老破小里最靓的崽。
但整个环境,与楚衍想象中的冷清破败完全不一样。肉眼可见的, 这个不大的小区里竟是人来人往。以至于明明处在小区中间部分的零食超市, 人流量却相当可观。就在他们下车观察的一小会儿功夫, 已经跑进去两个小孩了。
苏行人似乎能猜到楚衍最关注什么:“很多外来的打工人, 在有了孩子之后,会尽可能的为孩子创造一个更好的环境。那些正规小区的房租动辄五六千,他们租不起。最后选择了这里。虽然差不多是上世纪七八十年的建筑, 也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总体来说比城中村要强得多。至少孩子能有个活动的空间。”
“所以你当年觉得临期食品值得做?”
苏行人笑:“试一试嘛!反正不用出店租水电, 只需要考虑第一批货的进货成本, 亏了也没什么。”
楚衍远远看着那些在嘻嘻零食进进出出的小孩, 笑问苏行人:“把窗户改成落地窗, 也是自己动手的?”
“那是后来被安总收购后,统一改造的。”苏行人带着楚衍绕着零食店转悠着, “以前我就是拿纸皮箱写了几个红色大字, 往窗户下一挂完事。”
“那会儿你上学吧?怎么经营呢?”楚衍好奇。
“外包。”苏行人奸诈一笑, “这套房子三房一厅的格局。我自己占了最外两间, 就是你刚看到的门脸部分。然后把客厅改成卧室,加上最里面那间屋, 分别租给了两户人。他们谁在家, 谁帮我看店。我给他们提成。”
听到苏行人的描述, 楚衍抽抽嘴角:“只给提成?不给底薪?”
“想什么呢你?我当时给得起吗?”苏行人理直气壮。
楚衍无言以对。
“何况他们休息的时候, 闲着也是闲着,随便赚个一毛两毛有什么不好。”苏行人带着楚衍,又绕回了正门, “你可能没办法想象,在底层挣扎的人,一天收入哪怕多个一块两块,都是可以改善生活的。”
楚衍愣了愣,一块两块?即使十几年前的物价相对低,这么点钱怎么改善生活?
苏行人却没再多解释,因为这些超出了楚衍的认知范围,一时半会儿他是很难理解的。
“外部环境了解了,我们往里看看?”苏行人提议。
楚衍欣然应允,两个人一起走进了嘻嘻零食。哪知刚一进门,就听见了一声惊呼:“苏哥!”
苏行人听着声音有些耳熟,顺势望去,却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女孩。女孩20多岁的样子,黑皮肤单眼皮,扎着个马尾辫,是丢到人群里能一秒消失的普通长相。以至于饶是以苏行人强大的记忆力,愣是没想起来是谁。
“我是范玉巧呀!”女孩显然相当激动,自我介绍之后,立刻扭身朝屋后大喊,“妈——妈——你快出来!是苏哥!苏哥回来了!”
范玉巧的话音未落,就听见屋后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妇女跑了出来,看到苏行人的瞬间,眼里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她忙不迭的在破旧的蓝布围裙上擦了两把手,才又三两步奔到苏行人跟前,与女儿一般无二的激动:“啊呀!真的是小苏!”
说着,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苏行人,“好,好,看你的样子,当大老板了吧?我就说你读书是这个!”她竖起个大拇指,“一定有出息!”
“康姨。”见到中年妇女,苏行人总算想起了这对母女的身份,正是他当年的租客之一康义芳。那刚才叫他苏哥的,应该就是康义芳的女儿范玉巧了。
“嗳!是我是我!”见苏行人还记得,康义芳显然很高兴,“快进来坐,进来坐。哎呀,康姨也没什么好东西。哎巧巧你愣着干什么?赶紧给你苏哥倒水啊。”
老破小改造的店面极小,苏行人和楚衍两个大男人往里一站,妥妥的既碍眼又碍事。仗着熟门熟路,苏行人索性招呼了楚衍一声,和康义芳一起进了后方的“客厅”说话。
说是客厅,其实是间大黑屋,楚衍进来就吓了一跳。好在康义芳及时按了下开关,橘黄色的白炽灯当即亮起,这间堆满了杂物的房间才完整展现在了眼前。
“氮肥厂的职工宿舍,以前只有两房一厅的格局,”苏行人指着大黑屋的窗户,“原来那边是入户门和厨房,光线能照进来。但后来加盖了一截,房子是多了一间,但整个屋子的后半截就只剩新厨房有光了。”